一只鸭子

宁星 · 发表于 2024-12-4 10:19:32

　　
　　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sha一只鸡或一只鸭子吃就能大补身体。
　　那天傍晚，放养在小山溪里十只番鸭回家了，一摇一摆的，还有一只田鸭子随尾。田鸭不是自家的。它倒不见外、生疏，一起与一群番鸭、鸡在盆子里吃米糠拌稀饭，和谐相处。这只田鸭一连几天都来家里，也没有人来家里寻找和认领。它毛羽光滑，身体强健，动作灵敏，三呀子很喜欢。云英觉得奇怪，莫非是野鸭子？
　　鸡、番鸭肉，不是任何体质人都可以进补的，而田鸭肉几乎任何病人都可以进补。这一年家里没有养田鸭子，云英想，三呀子他爸患肺结核病住院刚回家，身体很虚弱，这不正是老天爷送来了一只田鸭子吗？准备把它sha了，给他爸补补。
　　鸭肉在小泥炉的铁锅里炖着，香气弥漫。而恰巧，田嫂则来家里寻找一只丢失的田鸭子。三呀子童言无忌，小嘴里漏出一句：有一只野鸭子……云英白了他一眼，小鬼头不要乱说。
　　田嫂心里咯噔一下，闻着肉味的香气，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天山叔的肺结核病好了一些没有？”云英不自然地说：“正躺在床上静养呢，他一人一卧室。也要定时吃药的。”
　　之后，田嫂再没有挨家挨户寻找鸭子了。
　　为了防止传染，天山指定用了餐具，并自觉尽量少接触人。云英把一碗连汤鸭肉端给天山，但他很不高兴，不停地叹气，说：“这不是偷人鸭子一样吗?”
　　第二年，天山的病终于痊愈。集市日，到镇上购了二十只小田鸭。村里人说，养这么多干吗？养大了生蛋卖钱？天山说，sha了给自家人吃。村里人说，须稻谷喂养它们，现在稻米连人都不够吃。当时，村里盛产番薯，稻谷的确很缺乏。
　　然而，天山自有他的办法。每天到荒菜地里、垃圾堆里等地方挖蚯蚓，还有到河里捉小鱼小虾、泥鳅给这些小田鸭吃。久而久之，这些小鸭子通灵性，每当天山扛着锄头，拎着废旧火笼钵，走出门外时，它们就嘎嘎地随尾，跟到荒菜地里……
　　这样给它们增加了丰富的蛋白质营养，所以成长得非常快，而且大大减少了稻谷的饲喂。云英常说，天山呀，今年养鸭子特别上进哩，每天一有空，不是去挖蚯蚓，就是捉小鱼小虾。
　　田鸭渐渐长大了，每天早晨，家人把它们赶到清澈的小山溪里，觅食、游泳、嬉戏，傍晚，它们嘎嘎的，自己归家。
　　到秋冬时节，一个个田鸭子被饲养得体魄强健、毛羽光滑、活蹦乱跳。若亲戚朋友生病了，去看望时，天生有时会拎只鸭子赠给他们，说：“这是放小山溪里养的田鸭子，很吃补的，最适宜病人吃。我深有体会嘞。”
　　有一天清晨，天山叫云英捉两只田鸭，他要送给田嫂，赔偿去年被我们当野鸭子吃掉的那只鸭子。
　　云英说：“已经一年多过去了，田嫂又没说什么，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天山却说：“我总觉得心里有东西欠着田嫂呢，这‘债’不还清，我不得安宁啊！”
　　云英不肯去捉，说：“风平浪静的，你偏要闹出事来，这叫不打自招！”
　　“你不要啰哩啰嗦！鸭子是我养的！”
　　云英见丈夫发火了，一边说：“是是，是你养的。”一边去捉鸭子。之后把鸭子的双脚用绳索捆住。
　　天山拎着鸭子往田嫂家走去。途中，鸭子又颠又叫，嘎嘎，嘎嘎……天山说：“不要叫，到这个人家不会sha你，是叫你下蛋的。”
　　“田嫂，真对不起啊，去年把你家迷失回家的鸭子，当成野鸭子给吃了！我今天把自养的鸭子赔偿给你！”
　　“天山叔，你干什么？我不要！还用得着赔吗？！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当年你说了一句公道话，我家树宝才渡过难关的！”继续说，“你生病时我叫死鬼树宝来看你。他说忙抽不出身子，空闲时再来看望你。死鬼一直没有来看你吧？这个没良心的！”
　　“不用的，这病会传染，当时我叫他们都不要来看望我。”
　　五八年三年自然灾害，田嫂的公公饿得奄奄一息，家里一贫如洗，眼看父亲要被饿死了，树宝就到生产队的地里，偷偷挖了一篮五六十斤的番薯。父亲连皮吃了这些煮熟的番薯，才活了下来。
　　结果被人发现了，树宝低头认罪说，愿年成好时以双倍番薯赔偿给公家集体。但是，有些干部、社员还要说批斗，罚款他，有的扬言要把树宝送去劳改。那时候，天山当兵退伍后，就当上了年轻的村支书。天山便在公开场合站出来，说：“人命关天，树宝为救父亲的命，去偷挖一篮番薯，情有可原，再说，他以后用双倍的番薯来赔偿，我看这事就不要追究了。”还拍着xiongfu说，“如果到时树宝赔偿不了番薯，那就我来赔偿好了！”
　　……
　　“田嫂，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良心话！”
　　“天山叔，把鸭子拿回去吧，不拿，以后我们两家就不要来往啦！”田嫂下了“最后通牒”。
　　无奈，天山只好拎着两只鸭子回家。终于解开绳索，鸭子欢快地向小山溪奔跑而去。天山的心情像春天一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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