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淘真情

诗酒年华

【编者按】部队，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此磨合，相互取长补短。在朝夕相处之中，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是其他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所无可比拟的，比如同事，比如同学，比如邻居……这与他特殊的环境是分不开的。而这种友谊，经过多年的窖藏，愈久弥香。通过本文的字里行间，彰显无遗，令人读之如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个个战友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感到特别令人感动。正如文章的结尾所描写的那样：是终生享用的精神财富……（编辑：塘中水仙）

  老王多次邀我去厦门看望战友，我开始没答应。他患糖尿病多年，现已转化为并发症，身体哪能吃得消呢。但念叨的次数多了，就特别理解他的心情。厦门兵他去接的，又在基层当过多年连长，与兵们的感情非同一般。他刚出任十三连连长时，曾与我搭档过一年，配合得非常默契，自然想与我同去的。
   见我答应了，他赶紧联系老常，并说，这次去一定要多待些日子，那么多战友，时间短了看不过来。就这样，我们于11月27日下午到了厦门。
当天晚上，去参加一位战友女儿的婚宴。汽车连的，以前并不熟悉。也难怪，76年部队在厦门征了320名兵，怎么可能全都熟悉呢。贸然去参加人家的婚宴，是否有些唐突呢？原连队的一位排长说，早就定好了的。这位战友知道你们要来，也清楚晚上一定会为你们接风；于是，便竭力邀请一同前往。说白了，就是一次不用专门召集的战友聚会。
   也只好客随主便了。宴会偏厅专设战友席。十来桌。我们到时，已经有战友先来了。于簇拥中坐到首席上。喜宴还没正式开始，战友们就轮番过来敬酒。推杯换盏间，陌生感立马消失殆尽。只要当过兵的，都是战友；何况还是一个团的呢。原三连一位战友给我们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他正步来到桌前，咔嚓立正，先敬个标准的军礼，再响亮自报家门，接着便把满满一大杯白酒一口干了，然后才与大家一一碰杯。如此豪爽利落的做派，着实让人瞠目结舌。这位战友特像一位经常饰演军人的演员。他也有意模仿，竟然拿捏得惟妙惟肖。他现在做环卫工作，管着几千号人呢。大家调侃，你现在也相当于一个团长哩！
   毋庸讳言，战友还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我们到厦门，主要看望原十三连战友的。第四天晚上，专门搞了一次聚会。19名战友到场。大部分30多年未见面。对个别叫不上名字的，凭着当年的印象去猜，倒也都蒙对了。
   欢声笑语中，大家合影留念。当主持人宣布，欢迎指导员讲话时，于热烈的掌声中，我脑子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很想讲，也有所准备。但此时此刻，却望着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发呆。
   那位脸上有点伤疤的战友，当年担任过副班长。印象中特别能吃苦，每次开饭号声响起，总提着饭桶跑在最前面。那时的身材特别瘦小。谁能想到，回来后竟成了大富翁。
   那位复员后当船长的战友，几次给我说，他退役时是我谈的话。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04年来厦门，坐他的豪华游艇去看金门岛，在艇上喝功夫茶时，他说过一次。这次一见面，又如此说。如今退休了，码头上还依然挂着他先进工作者的照片。
   那位曾经在连部当过安全员的战友，第一次见面，没能认出来。他说，您忘了。我名字中那个“跃”字，你在连队点名时，专门强调，要读yue，不能读yao。
   那位镶着金牙的战友，满脸堆着灿烂笑容。上次就见过面，印象蛮深的。战友们开玩笑叫他老病号。他不仅不反感，还要跟着津津乐道一番呢。而当年谁如果这样调侃，准会与你翻脸的。
   那位当年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似的战友，这会儿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有什么难解的忧愁。
   那位在连队先当理发员后当副班长的战友，说话大大咧咧，最爱开玩笑，现在正冲着大家做鬼脸。
   还有两位当班长的战友。脸也绷得紧紧的，一点笑意也没得。其中一位向来如此，我知道的。昨天刚与我长谈过。他说，我每次讲课，他都认真做笔记，满满当当记了好几本呢。另一位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原来可是爱说爱笑的啊。
   还有一位当班长的战友，上次来没见着，这次来仍不露面。今天总共有七位战友没来。他们是不愿意见面呢，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听说其中一位，已堕落成小混混，被打入另册了。
   ……
   当思维恢复后，我立马感到，原先准备的腹稿根本派不上用场。悠悠岁月，多少沧桑；大浪淘过，方显本色。从当年的单纯到如今的浑厚，中间隔了三十多年。社会变革风起云涌，机遇挑战困难重重，各色诱惑不胜枚举，曲折挫折难以预料。他们怎么走过来的呢？这似乎才是此刻最想知道的。我比他们早入伍8年，算是老大哥。可任指导员时，严肃有余活泼不足，整天板着脸，总爱批评人。这样，就很难进入战士的内心世界，与大家打成一片，成为过心的朋友。现在已还原成一介平民，得趁此机会，深入与战友们交流一番，也好弥补一点心底的亏欠。
   即兴发挥的讲话，泼洒的全是真情实感。饭桌上的你来我往，撩拨得神经异常兴奋。说来也怪，第二天起来，竟还毫无倦意。接下来行程安排得非常宽松。老王患病不能太过劳累。我多次表明，以后我们自由活动，不需要专门陪着。这样，既不麻烦大家，又有时间充分交流。
   那位脸上有点伤疤的副班长，说起创业的艰难时，竟忍不住泪流满面。刚复原回家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媳妇都娶不起。不仅村干部看不起，连街坊邻里也不拿正眼瞧。为了改变命运，只能另辟蹊径拜师习武。两年工夫不到，徒手竟能对付几个人。有这点本事垫底，才敢于组织基建队承揽工程。这时，显赫一时的远华公司入驻厦门，地址就选在他们村边。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正好让他撞上了。可僧多肉少，竞争非常激烈。明争暗斗，各显神通；白道黑道，都得关照。其中的酸甜苦辣，有的能说，有的压根摆不到台面上。否则，他怎么会泪流满面呢。但不管如何艰辛曲折，最后总算胜出了。而且在远华出事时，并未受到丝毫牵连。那位当船长的战友说，他曾用小平车，多次帮助运送过整麻袋的现金，那几年真的大发了。
   后来多数战友，在城市扩张中也发了。一夜之间，便轻而易举拥有了大笔资产。如今也都过得非常滋润。但还有个别乡村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享受到拆迁补偿政策。那位腼腆得像个大姑娘的战友，现在仍住在过去的旧房里。我们专程前去看望。农舍场院，绿树水塘，好一幅田园风光。虽然房子老了点，摆设也很简陋，但干净整洁，实属休闲养老的好去处。交谈中才清楚，他的日子过得相当拮据。既无土地耕种，又无房屋出租。只能打些零工对凑着养家糊口。旧房既不敢翻修，也不能拆掉，就等着城市扩张领取补偿款呢。
   那位当船长的战友，原本属于城市户口，就无此好运了。不过，也生活得相当充实。他在部队既没当班长也没入党。交谈中他说，我虽然没入党，可总按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比起很多党员来，并不见得差。如此的表白我相信。因为光荣榜上的照片，就是无言的证明。我们去了他的家，目睹着朴素的装修、简洁的陈设与和谐的氛围，便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后来又去了他新近开发的苗圃园。小树分门别类郁郁葱葱，大树茂盛挺拔生机盎然。他如数家珍一一介绍，对技术、销售与前景，综合分析未雨绸缪，想得特别周全。他的人生脚步，确确实实在正道上走得很踏实。别的战友也背后称赞，他与人交往，从不论穷富与贵贱。尤其对条件较差的战友，总是主动联系前往探望。面对这么一位诚实笃厚的战友，能不肃然起敬吗？
   那位在连部当过安全员的战友，高个，剃个光头。怎么也与原来英俊帅气的模样对不上号。不过，脾气秉性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耿直厚道。战友们一起聊天，他经常靠边坐着，默默地听大家说话。即便开口话也不多，简短明了掷地有声。有位战友谈及与老婆离婚的事。反复解释说，老婆嗜赌，几乎把家产全部输光。如果再不离婚，说不定现在就要露宿街头。他听到半截，呼地站起来呛道，明明你与老婆一起赌的，却把责任全推到女人身上，算什么男子汉！我也赌过，也输了好多万。自己的过错，就得自己承担。否则，还叫什么男人？他邀我们去家里喝茶。靠路的山坡上，有四幢小楼。靠路边比较简陋的一幢，他临时住着。后面两幢，说帮别人砌的。旁边还有一幢正建个半截。说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言谈中突然冒出一句，女人不容易啊！能猜得出，是指他的前妻。离婚现象，也算特区的一道风景。不过，各有各的具体情况，不能一概而论的。
   那位爱开玩笑，当过理发员与副班长的战友，非要让去家里吃饭。说这才是待客的最高礼遇。酒至半酣，他突然板着脸指着那位排长对我们说，你们为什么非要提他当排长，而不提我呢？那位排长端起酒杯回应，你怎么不说，你立三等功，我没立呢？来，先干了这杯再说！我清楚在开玩笑，也清楚他与老王关系密切，就调侃道，我本来想提你当排长，可连长坚决不同意啊！他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嚷道，我心里亮着哩！你喜欢有文化的，我一个大字不识半箩筐的大老粗，你哪会看上呢。说连长喜欢我，还差不多。
   这位确实在开玩笑。但那位只露过一面的班长，没准现在还耿耿于怀呢。我在连队呆的时间不长，说实话，也就对班长副班长印象深一些。对厦门籍的几位班长，都比较看好。04年来厦门，首先想到的，也就他们几位。其实，他也在提干行列，只名次排得稍后一些。如果不是80年后政策变化，不准再从战士中直接提干。他很有可能也提拔了。
   我与老王商量，再怎么紧张，也要挤出时间去看望这位班长。还没来得及安排，他倒先邀请我们了。他如今负责一项专门工作，有职有权有实惠。饭桌上也给足了我们面子。他夸我公道正派有水平，如果能在连队再多呆一年，他可能就提起来了。可我心里明镜似的。即使再多呆一年，也无济于事。但没必要把这张窗户纸捅破，因为后来的情况，他应该清楚的。再说，几十年都过去了，倒腾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转换话题，聊复员后的情况。气氛终于和谐热烈起来。那天，喝了太多的酒，也说了太多的话。临走时，他握住我的手连声道谢。我也咕哝着道谢。其实，战友之间无须谢的。这个时候说谢，恐怕就代表理解万岁吧。
   ……
   十七天听起来很长，可转眼间就到了返回的日子。尽管安排宽松，也把厦门的主要景点游了个遍，中间还长途跋涉看了福建土楼。不过，也有遗憾，那位从不露面的班长，始终没能联系上。临行前，机关一位战友为我们送行。另一位机关战友抱怨说，你们就这样走啦，连让我表现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只能连声道歉，推说来日方长。说实话，如果不考虑老王的心情与身体状况，我不会这么急着来，更不会呆这么长时间的。
   飞机在云海上空平稳缓行，蓝天显得格外静谧慈祥。我微闭双眼独自遐想，假如他们刚复原不久，我们就来造访，恐怕不会这么热烈真挚的。酒是陈年的醇香。战友间的情谊，也需要沉淀与净化，才能纯真无暇的。即便原来闹些不愉快，也全都化成了温馨的回忆。军旅情结，也只有经过悠悠岁月的打磨，才能变成终生享用的精神财富。
   （201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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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年华

又一篇战友情谊的短文。原来涂抹出来放在博客里的。后来在博客丢失前复制了出来。多亏如此，现在博客已经找不见了。

塘中水仙

很欣赏年华老师的认真精神和执着追求！先踩个脚印，下午继续编辑！！！

塘中水仙

近四千二百字，已不算一个小的篇幅！向您学习致敬！！！

塘中水仙

“酒是陈年的醇香。战友间的情谊，也需要沉淀与净化，才能纯真无暇的。即便原来闹些不愉快，也全都化成了温馨的回忆。军旅情结，也只有经过悠悠岁月的打磨，才能变成终生享用的精神财富。”——这结论很真挚，很感人，也很透彻

塘中水仙

【编者按】部队，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此磨合，相互取长补短。在朝夕相处之中，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是其他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所无可比拟的，比如同事，比如同学，比如邻居……这与他特殊的环境是分不开的。而这种友谊，经过多年的窖藏，愈久弥香。通过本文的字里行间，彰显无遗，令人读之如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个个战友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感到特别令人感动。正如文章的结尾所描写的那样：是终生享用的精神财富……（编辑：塘中水仙）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2-4 14:15
很欣赏年华老师的认真精神和执着追求！先踩个脚印，下午继续编辑！！！

我有时比较较真。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2-4 14:17
近四千二百字，已不算一个小的篇幅！向您学习致敬！！！

当时回来记下来的。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2-4 18:23
“酒是陈年的醇香。战友间的情谊，也需要沉淀与净化，才能纯真无暇的。即便原来闹些不愉快，也全都化成了温 ...

岁月能让人理智。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2-4 18:31
【编者按】部队，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此磨合，相互取长补 ...

部队战友间的情谊，有其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