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20-1-19 20:21 编辑
【编者按】佳作开头结尾描写夕阳下的美景,前后照应;中间重在叙事,由散步拉手的经历转入对爱情之高境界的思索,其中插叙年轻时不拉手而年老了常拉手的经历,层层深入,娓娓道出那“形式上自然地透着浪漫气息”的“拉手”并非外人看到的单纯的“浪漫”,而更是对老伴“护卫式的体贴和关心”;接着夹叙夹议,回顾夫妻之间从不刻意浪漫,插叙曾经的浪漫美好往事,从而表明“做夫妻,贵在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慢慢变老。” 佳作以小见大,由“拉手”引发对夫妻爱情和生活的真谛的深思,给人很深的教益。大赞,推荐会员们共赏,建议推优或精华。(编辑:赳赳皱菊)
夕阳透过树木,斑驳了公园的小道和草地,阳光照到的地方被涂上了一抹亮色。老伴体态稍显臃肿,我拉着她的手,常在通幽的曲径上一圈圈慢慢地转悠。原本多年晚饭后走路的习惯,自从老伴看了网上说的晚上运动并不好,便改成在晚霞夕照下散步了。
这天傍晚,我又拉着老伴的手在公园转悠时,她突然问我:“这就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我看她一眼,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是还是不是啊?不是的话,这诗句什么意思?”
“古代有一个士兵,想起自己出征前,曾经对妻子海誓山盟地发誓,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相依。但他征战在外,不能归乡,很是痛苦。这话现在多指生死不渝的爱情,是一种很高的境界……”,我记得这是《诗经》中的诗句,便把出处和意思给她讲了一遍。
“我们有这境界吗?”老伴笑问。
“努力吧。”我笑答。
“是啊,你要加倍努力”,她微笑着“鼓励”我。
老伴的这个“鼓励”,显然话中有话,但也是有因由的。年轻时,我很少去牵她的手,对此她多有抱怨,甚至说我不爱她,其言之凿凿的根据,便是我曾多次在散步时甩开了她紧拉着我的手。那时我们住在军区机关大院里,不时兴这一套,夫妻少有拉着手走的,而她总爱挽着我的手一起走。四下无人时,挽就挽吧,可有来人了,她也不赶紧松手,大院里都是熟人,多难为情呀。她不松,我便把她的手甩开,这既因为我的羞涩,更因为人言可畏,有我对“小资情调”流言的畏惧。这事,她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我在她的误解和抱怨中,进行了耐心的说理、解释,她总算理解——“我知道了,你是注意影响。”但不忘同时嗔怪我一句“挽手是浪漫,又不是放荡,你也太小心谨慎了。”虽说理解了,但这事便成为日后她偶尔“笑话”和“鼓励”我的宝贵题材。这不,她又要求我“加倍努力”了。
“你不觉得我很努力了吗?连物业的楼管员小吴见了我们都说,叔叔阿姨的感情真好、真浪漫,走在一起都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我对老伴说。
“亲亲热热的”,妻子小声地学着小吴姑娘说话时的福州腔。
婚姻常被人说成是“天作之合”,也许是老天爷要我补上欠账,让老了的我现在常要牵着老伴的手。早上买菜,牵手她横穿汽车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午、傍晚去公园散步,有石阶不好走的地方,我也会牵手她并行。小年轻见了许是觉得我们浪漫,其实哪是浪漫,只是为老伴安全计,也许这种护卫式的体贴和关心,在形式上自然地透着浪漫的气息。老伴膝关节痛,走路本来就不利索,又患有耳石症,血压也有点高,时不时晕乎乎的,加上她体态“丰盈”,行动不自如,我真担心她什么时候一晕乎,就会摔一跤,而高血压老人摔跤很危险,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近两年不管去哪里,也无论是散步、买菜、去银行、上医院或出门旅游,我们几乎都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成名副其实的老来伴了。只要跟她在一起,过马路、爬台阶、上下公交、或走在湿滑、不平整的路上,为了她的安全,我不由自主都会去牵着她的手,时间一长就成为我的一个习惯动作了,有的时候,其实她并不一定真的需要我搀扶一把。
我和老伴在公园里一边走一边聊,也不知转了几圈,当走到一长条椅子前,老伴停住脚步,甩掉了我的手,一屁股坐了下去,仰头问我:“今天几号,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吧?”
“还有半个多月。”我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回答说。
岁月过得可真快呀,转眼间我和老伴就携手在风雨中走过了整整42年的婚姻路。回首过往,一路走来并不容易,新婚伊始、小家甫成,有了孩子,困难多多,我们个性都强,分歧和矛盾难免。我们在磕磕绊绊中磨合,在争争吵吵中求同,在风风雨雨中奋斗,在恩恩爱爱中互勉。过日子是现实的,有了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交响曲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浪漫,人也不可能只活在浪漫中。我们是普普通通的饮食男女,过的是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得经年累月为生活辛苦打拼,为一日三餐忙碌,为孩子上学、就业操心。我们生活中更多的是困难、坎坷、辛劳和努力,是相互的理解、支持,而非浪漫。做夫妻,贵在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慢慢变老。倘若“大难临头各自飞”,任何山盟海誓、浪漫爱情都毫无意义。
有人说爱情是浪漫的,尽可以罗曼蒂克。回顾我们的爱情少有浪漫,不轰轰烈烈、也不死去活来;既没有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也没有玫瑰花、婚纱照,更没有烛光晚餐、化装舞会和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我们从未刻意浪漫过,我能想得起来的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最浪漫的事,除了她初次来部队探亲,我们三对小夫妻相约,带着莱卡135相机,周末去爬鼓山,因为有人提议每人赋诗一首,于是大家一路边爬山,边照相边赋诗,那既不合仄也不押韵的打油诗,惹得大家捧腹,朗朗笑声,回荡山间……再就是银婚纪念日那天,我们老俩口自己在泰和广场的“桥头小镇”餐饮庆祝,席间老伴要我说点什么,我举起杯子对她低吟了几句小诗:
青丝银发四十年,遍尝酸辣苦涩咸。
劳燕双飞苦为乐,老来安康赛蜜甜。
次日,我把这事写成一篇短文,发表在《福建老年报》上。如果这也可以算是浪漫,那么我们也就在银婚纪念日那天美美地浪漫了一回。
“你看,这晚霞多美啊!”
坐在长椅上的老伴用手指向西边的天际,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夕阳通红,深浅不一地映红了天边的流云,云朵不停地舒卷涌动,幻化出各种各样说不上像什么的不规则图形,像人、像车,似兔、似马,尽可以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夕阳的余晖,温情脉脉地洒在我们身上,公园草地上的小音箱里响起了《最美不过夕阳红》优美旋律,晚霞夕照中的老伴,情趣盎然地跟着低徊的音乐浅唱低吟:夕阳是未了的情 ……
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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