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柏荫堂（十六）沉痛悼念胡先敦老师

李世荣 · 发表于 2020-5-11 22:43:01

本帖最后由李世荣于 2020-5-16 17:33 编辑

   题记：柏荫堂是资本家戴海昆发迹后返乡建造的近现代化宅院。戴海昆在土改前夕移居香港。柏荫堂没分给当地贫雇农居住。东边是茶冲完小，茶冲公社，茶冲供销社；西边是双峰八中，甘棠区粮站。我们在师生群里怀念柏荫堂，因为老师曾经在那里教书育人几年，我们在那里读初中三年。我是个例外，小学六年在茶冲完小，所以我对柏荫堂的记忆与感情很深厚很特别。——李世荣


                                                   沉痛悼念胡先敦老师
                                                            李世荣

   就在几个小时前，尹老师在微信中由他写的《政审工作路上的惊险》一文他和胡先敦老师一起经历夜遇老虎的有惊无险，说到胡老师于5月4号去世了。那天我在回柏荫堂拍照片的车上发微信祝福大家节日快乐，却不知是胡老师的忌日。
   我们十二、十三两个班的老同学可能只记得胡老师是我们的生物老师。而我们少数几个老同学不会忘记他还当过我们的班主任。他怎么当我们的班主任的话题后面再说，先回顾一下他教我们生物吧。看同学们的记忆是不是和我相同？
   胡老师的粉笔字写得很大很松散。菜碗口大一个字。黑板总是不够他写的。粉笔只剩下黄豆粒大了，他不会丢掉，仍然放在粉笔盒里。他看到哪个同学在下面打瞌睡或者交头接耳讲小话，他不呵斥，而是捏起一粒粉笔放在中指上，对准那个同学，拇指一弹，命中率很高的！我多次模仿他那个潇洒的“射击”动作，总是远不如他的有力和准确。
   胡老师是个不招人害怕的老师。尤其到了课后的时间。一次不记得因什么事情，他带我们几个同学到火车站那边。回学校走到茶冲桥转弯的地方，他笑话我们走路姿势不好看。他说标准的姿势是下肢动上身不动。说着他示范给我们看。由于他上身过于刻意僵硬，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优美，我们哄然大笑。后来怎么说到了鱼。他说他家住在洞庭湖边上，那里是真正的鱼米之乡。他说洞庭湖的鱼是最大的！一个同学反驳他说：“胡老师你不是告诉我们海里的鲸鱼最大么？”胡老师斥责他说：“谁跟你说海里了？我说的是陆地上！”我走在胡老师身边，有点胆怯地说：“胡老师，陆地上怎么会有鱼呢，‘鱼儿离不开水’呀。”他顺手轻轻地敲一下我的后脑。
   我说胡老师当过我们的班主任，是复课闹革命。那天他要去长江（注）戴黎江家里动员她回学校复课，因路不熟先到我家里动员我然后叫我带路。我母亲泡茶请他坐会。说起到北京见毛主席，他激动地站起身来，比划着自己说他身材算高吧，又年轻有力，可是后来他的军装上面的五颗扣子只剩下一颗了！他说人挤人完全把他紧紧夹住抬起来！后来天安门广场掉了一地的衣服、毛巾、书包和帽子。我一个婶娘说：“老师要是早告诉我，我跟着老师去北京捡东西发财咯！”一屋子人笑声震耳。
   复课闹革命不要听功课，就是每天开头听胡老师读一会人民日报社论或者毛主席著作。大家很自由的。后来带我们去修水库渠道。到了傍晚，胡老师在山坡上教我们打锣鼓，唱革命歌曲。
   一次我去胡老师房里玩。他去厕所一会，我打开他的书桌，看到一包饼干！我拿出三块，写一张纸条：今借到狐仙君老师饼干三块。胡老师看了纸条很生气，到教室里训斥我：“你吃我的东西不要紧。你还玩文字侮辱老师！”我知道自己太不应该了，写了书面检讨给他。他看过就笑了，说把他的名字写得面目全非是不礼貌的，不过不要写检讨书，接受批评就行了。
   后来我肆无忌惮地偷胡老师的黄金叶香烟。我知道这烟很贵的，每次只敢偷一根。到厕里赶紧抽几口，掐灭了用纸包起来等下再抽。我偷了三根终止了。
   一次几个同学在胡老师房里玩。我记得朱安伍是其中一个。胡老师怎么给大家算起命来了？指着这个说将来命运如何，那个将来怎样？到最后没给我算。我很期待胡老师为我指点迷津。后来他对我说：“李世荣啊，你喜欢自由散漫，经常闹自由主义。你去部队当几年兵是最好的。把你规正了你会有出息！”他这是借算命批评我呢。不过我明白他批评得对。
   我跟我们班邓仲梅，十五班朱乾怀三个说好去韶山见世面。那么远我不能穿布鞋子啊。我看中了胡老师的黄色塑料凉鞋。胡老师说：“我的凉鞋你怎么穿？你的脚有这么长么？”我说试一下吧。长了半寸。我瞒着他说差不多。
   谁知鞋子长了走几步不要紧，走远了脚在鞋子里面打滑很累人。特别是到了柏油马路上面，被太阳晒得溶化了的柏油粘住凉鞋底，无数次我的脚出来了凉鞋在路上罢工。我又不能赤脚走路。真是吃尽了苦头。
   回到学校我告诉胡老师，凉鞋沾了些柏油不好看了。胡老师看一眼，说：“‘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说了你的脚没这么长，你不听话怪哪个哩！”我心里想着应该给胡老师买双新凉鞋。可是我哪有那个钱啊。真是穷孩子讲阔气，只有惭愧了。
   我多次打听胡老师的近况。后来终于和师母廖富求联系上了。胡老师已经得病了。电话中说记得我。师母说真实情况他是哪个都不记得了。师母告诉我，胡老师走出去不会回家了！有一次几分钟没注意，他就一个人走出去了。后来寻找好久才找到，跌在水沟里上不来。师母说幸亏天气不冷没冻坏。可见胡老师的生活质量是很差的了。我问师母，知识分子怎么也得这个病？师母说，胡老师退休后不交朋友，经常一个人沉默寡言的。后来师母告诉我，她打算陪胡老师和八中几个老师聚会，欢迎我去和老师见面。尹老师也希望我一起去。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都是先生，我一个学生会影响他们聚会，有些尴尬，就没去了。我邀请师母来我们群里开心。她来了，今天还在。
   没有人能够躲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老师一个个去了，同学也一个个去了。我想对胡老师说：请胡老师相信，我有时候顽皮，搞恶作剧，其实比别的同学更尊敬老师。胡老师，我记得您，尊敬您，您的一颦一笑一直在我心里。希望您不要脚步匆匆，慢慢走啊。
                                                            学生：李世荣叩首
                                                            2020年5月11日晚

   （注）：长江大队，茶冲公社最东边的大队。离我家不到一公里。

   图片1：当年的老师宿舍
   图片2：今天俯瞰柏荫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