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船还行 于 2020-7-16 09:15 编辑
2
老船你知道的,二十多年前,我供职于一家中型企业的子弟小学。整天混在小猢狲群里,黑板粉笔作业本,实在不是我的菜。我这人一向胸无大志,从没想过要出人头地充王充霸什么的,可一不小心,命运还是赐我一顶王冠——孩子王。可我一点儿也王气不起来,照我秉性,我情愿带班仰卧在各类车辆底盘下满手油污搞修理,无须事必躬亲,不用整天干活,可腾出大量时间跟我的缪斯神交,好加大步幅加快步速圆我的诗人梦。可这“王冠”一戴,梦的时间就给套牢了,占用了。再怎么不屑,也不能误人子弟呀。再说,我如果意气用事,撂下教鞭和“王冠”,打回修理车间重操旧业,这可能吗?首先我那急剧下降的视力——近视到戴上厚厚瓶底般眼镜——能答应吗?当然我要弄个车间生产管理人员干干也并非没有可能,可那样我会更不开心,我从来不想仰人鼻息唯车间主任马首是瞻。我情愿撂下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哪怕是行乞,当艺丐,当衣冠不整却绝对洒脱自在的行吟诗人。 我是出去闯了,吃上了一碗遨游四海笔耕八方的媒体饭不错,不过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喽。今儿就不用提了,还是只说当年吧。 当年既然没有什么逼迫,再加上出于一种得过且过的生活惯性,我还没准备好走那一步,我还得不情不愿而又不折不扣地当好我的孩子王。我们学校十五六位孩子王中,多是“小王即安”、志得意满的。至于有没有跟我一样骨子里对此有些不屑的,我没有获悉,也不想了解。不管怎么说,“王位”固然可笑,可毕竟还是稳固的。 然而,稳固也并非一成不变的。九十年代的一个早春,改革的和风成了劲风,夹带着一股破“三铁”——打破大锅饭、铁交椅、铁饭碗——的雄浑劲道,在神州大地上呼呼吹响集结号。自然,我们这家企业不是世外桃源,不可能被屏蔽在风力和号声覆盖范围之外。作为企业管理机构的一个最不被看重的部门,子弟学校的诸多“王位”无疑会有几个岌岌可危。老船你也听我说过的,我们学校的教师不全是科班出身,一少半是企业自产自荐,包括我亦文在内,都有点沐猴而冠,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可数年过去了,也没经见过“王位”不稳的风浪。偶有风声,没几下就过去了,雨,始终没下。可这回不一样,好像要来真格的了。寒假还没休完,就闻到了破“三铁”越来越浓的火药味,开学一集中,团坐会议室一听上头的文件精神,再一听公司要借此东风推出机关精简大动作,不免人心浮动,互丢眼色。以工代教人员中有几个胸无点墨又背无靠山的“王者”更是忧心忡忡:端的饭碗本来就不姓铁,这一下砸碗的劲风再一刮,不会首当其冲吗? 我愿意被首当其冲,以前是没谁逼迫,这回可是形势逼迫了。若是打破“王冠”,闯荡江湖,也好跟家人,跟自己安于现状的另一面有个交代了。当然,我也不会故作高姿,主动撂下“王冠”,打破这现成的“饭碗”。随遇而安吧。呵呵。既然已做了这个打算,我安之若素,在一天“王位”,就“泽被”一天麾下的学生吧。 那天在学校集中备课阅卷的大办公室,我翻开这首古诗(呃,就是这本书这一页,不过那时候可没这些血色桃花哦),盯着王荆公留下的这28个字发呆。不,这可是亦文我特有的发呆式备课加遐想哦。试想那近一千年前,郁郁层峦,浩浩长江,瓜洲古渡码头。拜相进京踌躇满志将拉开变法图强大幕的政治家王安石,伫立船头,回望京口,不觉春风骀荡,吹奏滚滚江涛,仿佛听到了层峦外不远处的巍峨钟山回响这热情而亲切的应和。此一去,大可一展拳脚,实施一腔抱负,可那山,那水,那风,那月,总是让他无端涌上一波又一波乡愁,夹带着对此轮变法能否成功的隐忧。还是不想那么多了,寄情春风明月,回眸江南岸吧。风,是到了,还是过了,抑或是绿了家乡原野呢。于是乎推敲,推敲,再推敲,终于,一个“绿”字,境界全出,画面全新,色调全活…… 突然,眼前几厘米处有一只白皙丰润的手在左右划动,而肩膀上也着了一下。遐想就此打断。原来是张晓晓和江洋两位老师叫我回家:下班了,还这么敬业呀。 咱仨都是以工代教一族。江洋比我大两轮,知天命一小老头了吧?晓晓比我小两岁,初为人妇,便茁壮成长、加速成熟起来。前者是说她横向成长,赵飞燕变成了杨贵妃(我的打趣语),珠圆玉润的,只是腰围也跟着增粗了;后者,是说她原本相对青涩的样儿异常地成熟了,熟得近乎俗不可耐,像个家长里短信息发布会的发言人了。 嗯,三人行,必有我话——我绕不开的话题——这回的话题自然是现成的破三铁咯。 晓晓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乍一拉开发言人的架势,便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