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秧田月色

农言 · 发表于 2021-6-10 09: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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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秧田月色

作者：农言

每到插秧的季节，处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家乡，往往雨水较多。有时侯大雨倾盆，那个黄豆大的雨点子，砸在秧田的水面上，溅起酒杯大的水窝。这种初夏时期的情绪天气，虽然不是那么的酷热，但给头戴斗笠、身穿雨衣的插秧人，带来了诸多不便。到了仲夏，雨消停些了，田里的秧苗也快插完了。太阳却又像个火球似的，烤得地上热气腾腾的，晒得秧田里的水有点烫脚。树上的知了整日烦躁地叫个不停，叫得人一身淋漓的汗。

盼望着夜幕降临的夏夜，是因为有那凉爽的清风，有那迷人的月色。晚上，一瓶啤酒，一盆腌黄瓜，一只咸鸭蛋，边喝边搭着。然后，一碗凉滋滋的大麦彩粥下肚，实在是惬意极了。我洗完澡就坐在门前亭子里的石凳上乘凉。手里摇着一把蒲扇，一边扇凉风，一边驱赶蚊虫，月光如流水般地泻进亭子里。这个时侯，村道旁的路灯亮起来了，村里的一群妇女在路上散步，叽里呱啦地谈论着白天里的农事或家事，甚欢时，还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哩。她们就这么一路谈笑风生地从我家的门前走过，朝村里的一处休闲娱乐广场走去了。今儿个是满月夜，星明月朗伴着好心情，也撩起了我对秧田月色的憧憬来。

散步的人到广场上跳舞去了。路上就我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踱着步，还有我家那条“小龙”狗摇着尾巴跟着。此刻，在没有白天喧嚣的月下，忘掉了所有琐事的我，徜徉在这无边的秧田月色里，悦目怡情。

我站一根电线杆旁，远望水光悠悠的秧田，那个由笔直的小土埂划分开来的一块一块秧田，如是一格一格铺开的棋盘，那一道排灌水的沟渠，水汪汪地横穿在中间，又像是“楚河、汉界″分为南片和北片。南片先插的秧苗已生根了，转青了，一株一株的亭亭玉立在水田里。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青光，那种神彩奕奕的风姿，尤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扑鼻的是丝丝清香。

北片刚刚插下去的秧苗呢？歪歪斜斜地浸泡在肥水里，露出水面的叶尖有点泛黄，看上去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显得那么的纤细。月儿明，风儿轻，晃动着的姣小秧苗，如是坐在水做的摇篮里一样，摇啊摇，那阵阵蛩吟好似那一曲曲的琴弦声。我俯身凝视，水中的那轮圆月哟，静静地把幼苗拥在了怀里，正吮吸着田里盈盈的乳汁呢。就想，这风一更月一更的，不几日秧苗笃定长高了吧；那青嫩嫩的，一行行肩并肩地挨着，又是那么的芬芳了吧。

在这个虫飞鸟无鸣的乡村夏夜里，唯有青蛙唱田野了。先是几只青娃“呱一一呱一一”地领唱几声，随后一群群地跟着大合唱起来，那嘹亮又雄厚的音调，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整个夏夜由此而欢畅起来了。它们不眠不休地唱给星月听，唱给秧苗听，唱给梦中的村庄听。此情此景下，古代大诗人辛弃疾的那首“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词，大概就是见景生情地特发灵感的吧？

夜苍苍，沉浸在这秧田月色里的萤火虫，聆听着这蛙鼓蛩吟的天籁之音，尽兴地飞舞。如果把漠漠秧田比作是无际的水天，那么落在秧叶尖上数不清的萤火虫，就似那一颗颗闪烁的繁星了。地作天，当萤火虫从眼前划过时，幻觉是天上的流星留下了一道明亮的光。

忽然，我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找长鱼的场景来了。同样是在这萤火虫翩翩的夏夜，月亮还是这轮月亮，秧田还是这片秧田。我身上背着一只篾编的小鱼篓子，左手拎着一盏煤油方灯，右手拿着一把竹板做的长鱼夹子，慢步在小埂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全神贯注地巡视着水中的长鱼。那时候，秧田里的长鱼又多又肥，几条田埂走下来，篓子里的长鱼就有好几斤了。月光下，几个小伙伴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分享各自的成果时，萤火虫还飞落在鱼篓上凑热闹哩。如今，那段少年的岁月，像流萤一样这么一晃就过去了，闪耀在记忆里的是一道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

夜已深，路灯熄灭了，月光独辉，我披一身月色走着，想着，看着。近处，水田中的月亮，越过一行行秧苗，形影相随地跟着我走。远处，那高高低低的村庄，那小河岸边阴森森的树木，隐隐起伏的如重重叠叠的山峦，上面还有一轮圆月高悬着，下面是一片半苗半水的秧田。乍一看，像是一幅迷人的水墨山水画了。

这样的一个美妙景象，又叫我想起了以前简朴的乡村，骄阳灼灼下，一群群插秧的妇女们。那一张张秀气的脸庞被太阳晒黑了；那一双双细长的手指被水泡粗了；那一条条立在水里的玉腿上白下黑。她们不畏酷署，为了丰盈盈的秋天，用滴滴汗水把那月色秧田描摹得更美了，更有味了。我久久地沉湎于这动人的意境里，戴上手机上的耳机，点开那首扬州民歌《拔根芦柴花》的抖音来:“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呀就来了，拔根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了，金黄麦那个割下，秧呀来的栽了，拔根芦柴花花……”想想，那可爱可敬的秧女们不就是月下芙蓉牡丹花吗？！

月色妆容了夜的妩媚，秧田衬托了夜的温情。今夜，若有人拎着小方灯找长鱼，若听到秧女们的插秧号子，那便是梦幻了。我这样边走边想，不觉到了自家的门前，小龙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的，已在门口兴高采烈地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