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2-8-1 16:23 编辑
我的父辈一共六个兄弟姐妹,《百年万家》第二集父辈前面四集,我已经讲了四位长辈的故事,剩下两位,一位是我最小的姑姑,万乐年女士,一位是我的父亲万舞年先生。我父亲及我们家的故事说起来就太长了,一集两集或许讲不完,就先讲最小姑姑的故事吧。
万乐年女士,万家排行老六 ,1919年出生在安徽怀远县。
1936年,万家突生变故,万乐年女士的父亲万国同先生在上海沪江大学职上突然病逝,全家陷入了困顿、慌乱和迷茫;紧接着,抗日战争爆发,国破家亡......
1937年夏天,万乐年女士考上了西南联大。面临国破山河碎,想继续求学成了问题。乐年心智坚强,不肯放弃。全家人为了支持最小的妹妹,兄弟姐妹都伸出了援手,听说她的大嫂(我的大伯母)还变卖了自己陪嫁的金镯子来为六妹凑学费。 西南联大,是由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在长沙组建成立的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后因长沙连遭日机轰炸,1938年2月,经中华民国教育部批准,长沙临时大学西迁昆明,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同年,万家举家随时任福建建瓯县国税jz的大哥万赓年先生迁往福建建瓯生活。
1938年至1940年期间,昆明频遭日本人轰炸。乐年小姑被迫从西南大学转至福州,进入福建协和大学化学系学习。
万乐年女士从小热爱唱歌,是个难得的女低音,一进校就参加了协大合唱团。在合唱团里乐年认识了漂亮的女高音、园艺系的吴馥珍同学,馥珍同学是福建建瓯人,她的父亲是建瓯县城延年医院的院长,很快,这俩女生就成了好朋友。一到假期,她俩一起从福州回到建瓯。不是从自家串到她家,就是从她家串到自家。这一来二往,两家人都熟络了。
哈哈,想不到,也应该想得到,万乐年女士家的兄弟姐妹皆看上了她的同学,美丽贤淑的吴同学,大家一心想撮合自家五弟万舞年先生和吴家同学的婚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和台湾表哥庄虎先生头一次在福州见面时,他就在我面前大大地炫耀说:小瑚,我比你还早认识你爸你妈。
虎哥说,那时,万家老少都看上了吴阿姨,总是想方设法促成小舅舅和吴阿姨的好事(他说的小舅舅就是就是我的父亲;而晚辈孩子们都叫吴阿姨),每次只要小舅要和吴阿姨一起出去约会,他总会抱着我,拿我做挡箭牌,电灯泡。 哈哈,后来,吴阿姨就被这个抗战时期当过飞行员,击落过日本飞机的少年英雄万舞年先生拿下了。
后来,他俩在台北真的结婚了; 后来他俩还生下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我。
从我父母的这个角度来看,万乐年女士还是我父母的大媒呢!,我好像也应该感谢乐年小姑,不然还没有我呢。
其实,最早在台北结婚的还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我的小姑万乐年女士。
在我的大堂姐万肖蘋女士的回忆录里,我找到了小姑和小姑父年轻时的故事: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乐年和化学系的一个新生学弟陷入了热恋。他们在唱诗班相识,他俩都非常喜欢音乐,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一个是女低音,一个是男高音还兼指挥。
当乐年带着她的小男朋友回到建瓯见她的母亲、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可那个孩子年纪太小(刚十八),个子也不高,太弱小,所以家人都觉得他们并不般配,小孩子根本保护不了乐年。等那个年轻人走了,乐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发脾气。说,要是,要是,你们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起来。哈哈哈!最后,家人决定,等三年后,这个年轻人完成学业后再做决定。
不管家人怎么看,怎么决定,都无法阻挡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在一起。他们都主修化学,做同样的实验,去同一个教会及团契,在同一个舞台上表演同一场话剧,唱同一首歌。
1945年夏天,乐年的毕业季到了,两个年轻人和同学们一起去建瓯宣传抗日。他们组织了临时合唱团,演唱抗战歌曲,表演话剧《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戏未演完就听到小剧场外面鞭炮声四起,大家冲出去一看,哈哈哈!抗战真的胜利啦!
那一年,不单是抗战胜利了,全国人民都开心了,两个年轻人更开心了 ,因为他们爱情也胜利啦!
台湾光复了,大陆的年轻人都急急地去台湾寻找战后的重建机会,1946年夏,乐年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了台湾。
1947年,乐年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自己的学弟郑得安先生。他俩在台北民生北路的小教堂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她的同学吴馥珍女士做了她的伴娘。
我的小姑父;姓郑,名得安, 广东大埔人,早年丧父,由母亲独立抚养长大,家中还有三兄四姐,郑先生排行老幺。
1942年郑先生考上福建协和大学化学系,1946年毕业。
1959年获美国奥柏林大学硕士学位;
1975年获日本东京基督教立大学博士学位。
1955年台湾东海大学正式成立,郑先生调任台湾东海大学化学系任教。
从那时起,郑先生就深深地爱上了东海。
爱东海,郑先生就在东海大学干了一辈子。讲师、教授、系主任、图书馆长、东海圣乐团团长、指挥等等,直至七十岁才退休。可以说,郑先生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东海。
爱音乐,郑先生很有音乐天赋,从小就登常台独唱,从不怯场,中学时候就担任合唱团指挥或领唱,上大学时,更是合唱团男高音。在郑先生的工作中、日常生活里无处没有音乐。东海的学生们都说,先生音乐造诣素养高超,听先生的化学课,就是听一场“音乐的化学”。 郑先生和他的太太乐年,都是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亲手创办了台湾“东海圣乐团”,常利用假期带领师生到各地教会演唱圣歌。在“东海圣乐团”里,人们总是看见郑先生戴着白手套,身穿燕尾服,姿态从容、优雅地指挥诗班及乐队。
他俩的小女儿,我的庆乐表姐回忆说:小时候,每到圣诞节,父亲指挥的唱诗班演唱韩德尔的弥赛亚。母亲一定担任女低音独唱。父亲指挥从来都不需要乐谱,因为每个音符都印在他的脑子里,我们小孩子都乖乖的坐在第一排当听众。一直到1993年父亲退休后,全家人移美定居,在密歇根中国教会里父母还负责排演圣歌、圣剧。
可以说,郑先生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音乐。
爱学姐 ,18岁时爱上一个长自己四岁的学姐,郑先生就爱了一辈子。婚后乐年小姑一直在台北女中任教,一年后生下长子庆安,接下来又生次子庆君、小女庆乐。孩子们一出生,他和乐年都是孩子们的音乐启蒙老师。庆乐表姐说,父母一生都非常恩爱,不离不弃,一直相互照顾到最后。2014年乐年小姑病逝,享年95岁,隔年郑得安先生回主怀抱,享年92岁。 可以说,小姑父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乐年学姐和他们的孩子。 也可以说,小姑、小姑父把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东海、献给了音乐、献给了家人,献给主。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生长在时代巨大变革的浊世洪流中,小姑一家似乎完全置身事外,好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安全网里,什么大逃亡啊,大轰炸啊,大革命啊,什么蒙冤坐牢啊,平凡啊,反攻啊等等,那统统都是别人家的事。 大堂姐肖蘋在书里说:小姑一家看起来与其他家庭、其他人很不一样。他们一家人关系非常好,但他们更加现代,更有学识,对宗教也更加虔诚。他们非常喜欢音乐。小姑父拉小提琴,小姑弹钢琴、大儿子的小提琴拉得尤其好,小女儿主修钢琴。他们家和万家其他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从不接触麻将,每当家庭聚会,晚餐之后,麻将桌铺开,他们一家就回去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什么样的幸福人生?是渊明笔下的世外桃 源。浊世中的一股清流?还是上帝赋予他们的人间天堂?
可真正要说我们家与小姑的关系,就太有关系了,没有小姑的大媒,肯定没有我、也没有我哥和我姐哈哈!
可认真说我们家与小姑家的关系,还真没有什么关系。至少,我父母离开台湾回到大陆之后也再没见过他们,就是改革开放了,也少有书信。 我们这些晚辈更是无缘相见,就连他们家的孩子,我的表哥表姐也没见过。幸好现在有了互联网我们之间才有了联系,才彼此有一点点的了解,这不,就是这会讲的小姑家的故事、小姑小姑父珍贵的照片,都是我远在美国密歇根州的表姐庆乐给我的。
同一父母所生,同处于变革的大时代,同样飘散四海,万家兄妹沉的沉,浮的浮,可就有人一路歌声,清波踏浪,完满落幕,让人不得不服啊! 或许真的应了那句: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