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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传奇》第二部 第九章 「行走的人生」之五
——长篇奇幻小说连载 （原创首发）
下午时分，正是五星花园热闹的时候。环花园的那个人行通道上，人来人往，那些竖起的大字板专栏前，已经很少见到运动初期时人头攒动的景象，就算是新贴上的大字报，人们也只是匆匆地瞄上两眼。倒是偶尔经过的游行的队伍，能够吸引人的眼球，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
莲儿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年轻学生的模样，那个标志性背包，也换了种背法，从背后移到了前胸。这本来是后世一些年轻人为了防止包里的东西被盗而采取的一种背法。莲儿是从那里来的，当然知道。现在借用过来，在这个时代就显得很别致。背包是智能的，早就随着她的成长大了许多，以便与她的身高体量相适应。
她沿着那宽约五米的环状通道走着，不时看一眼那些已经应得破烂不堪的大字报，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只要没有人注意，就会有捡拾柴禾的孩子，将糊在专栏上的厚厚一叠白纸给撕下来，装过背兜里，然后拿回到家里用来烧饭。
她记得小羊总是将自己的烟摊摆放在花园的一个入口处，转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小羊长高了，变得更成熟了，脸上有了少女的红晕，胸前也骄傲地挺起了两个花骨朵。算起来，她已经十六岁了。莲儿走到她的跟前，在她面前站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这举动很快就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小羊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街上的流行队伍那里转到了面前，见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学生，不知他是不是来买香烟的，就问了一句：“你要买烟么？”
莲儿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可就这一笑暴露了她的秘密，小羊的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声音也降到了只让对方可以听到的程度：“莲儿，是你呀，真的是你！你怎么这身打扮呀！”
莲儿见小羊认出了自己，也就不再逗她了，说道：“这身打扮还是让你给认出来了！本来想逗一下你呢。”
“你知道是什么暴露了你的秘密么？”小羊问。
“什么呀？”
“就是你那微笑，那是一种特殊的，只属于王青莲你一人的微笑。”
“是么？你是说我那笑不好看？”
“恰恰相反，是太好看了，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种微笑来。”小羊真诚地说。
“看你说的，把我夸成一朵花了。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嘛！怎么样，生意还可以吧？”
“还可以，城时人多，抽烟的人也不少，香烟好多时候都还要按票来供应，所以永远都不存在卖不出去。”
“那就好。”莲儿说道，“怎么样，我来了，今天就早点收摊儿行不？我想去你那儿看一下。你还在那儿住么？”
“是的，还在哪儿。”小羊边收拾着摊子边说，“一是住习惯了，二是租金还公道。三是地方僻静，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那里就很清静了。”
“哦，那好。我们现在就到你家里去吧。”
于是，两个童年时的好友就肩靠着肩走出了五星花园，穿过模范街，走进了吉庆巷中。吉庆巷以前并无什么变化，人们还是在狭长的巷子里生火煮饭，整个巷道依然煤气很重。不过莲儿也注意到了，巷子里的住户少了一些，一些人陆续搬走了。
来到巷底，小羊在自己住的房间前站了下来，手从窗户的一个破洞处伸了进去，把钥匙拿了出来，开了房间的门，让莲儿走了进去。
和上次来这儿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靠近床铺的那边牵起了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套新添制的衣服。
“小羊，现在贾叔叔还在给你粮票么？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小羊叹了口气说：“早就没有给了。自从运动开展以后就没有给了。我去他那儿找他，总是找不到人，后来听人说，他当了什么‘急先锋造反团’的头儿……”
“急锋造反团吧？”
“你都知道了呀？”
“没有呀，我猜的。他不给你粮票了，那你粮食够吃不？”
“我现在已经把国家给我的供应全争取到手了。我现在还是享受初中生的定量，足够了。红苕出来就搭点红苕，南瓜出来就掺点南瓜。节约点还能支援一下家里……”
“还可以支援家里？你呀……”
“我爸也不容易。再说那个女的，就是我后妈，对我也好些了。”小羊低下头，好像办了什么错事似的。
“小羊，你有这样的爱心，我也很感动。你刚才说贾叔叔当了头头儿后，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是的。我还在担心，他会把你们家的事说出去，对你们不利。”
“嗯，我们在那边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莲儿说道，在脑海中进行着分析。看来，贾叔叔虽然也当上了造反派的头儿，但对他们家还是念着旧情，对他们家南下到江城的情况并没有暴露出来，否刚他们在江城不会这么平静。但有一点，当初委托他关照一下小羊的事，他肯定做得不够的。对小羊的关照也就体现在每个月小羊去找他时，把粮票交到她手上这一点上。且时间一长，连这一点都不再愿意做了。好在小羊长大了，和后妈的关系有了缓和，终于把她自己的口粮给了她。当然，莲儿一家在江城的相对平静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腾出手来，一旦腾出手来，就有可能来找他们的麻烦。而真的是那样的话，莲儿一家给他的那些供应就成了一条罪证了……
小羊专心地烧着火。莲儿来了，怎么着她也得要煮点干饭来吃。至于菜是没有的，那就炒点泡的酸青菜好了。炒的酸青菜酸咸适度，下干饭最合适不过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喊声也传了进来：“小羊，杨光琴，杨光琴在么？”
小羊一惊，赶紧对莲儿说：“是贾叔叔，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他来有事么？会不会是为了你们家的事来的呀？”
莲儿想了想，说道：“小羊，你不要急，我们正好看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易了容——也就是化了妆的，他认不出我来，你就说是表妹就行了。”
小羊点了点头，走到了外面，对已经走到了门前的贾叔叔贾万福说：“贾叔叔，是你呀，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小羊的目光一扫，就看到他的背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人，从袖子上套着的袖章上，可以看出是贾万福的手下。
“我来当然有事。你别说，找你还真费了点事。”
“哦，要不我们进屋里坐着说？”小羊说道，“屋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表妹。”
“算了，就在外面吧。”贾万福说，“你这儿有王伯忠的地址没有？给我一个，我的在搬家时搞丢了。”
“王……你是说王伯伯家呀？”
“什么王伯伯，他就是一个逃走了的专政对象！我一直就在找他，就是没有找到……”
“没有，我没有他家的地址，我只知道他叫我到你家去拿粮票和钱，那不是当着你的面说好了的么……”
“粮票？什么粮票？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简直是莫名其妙！算了，我知道你和她家那个什么莲儿很好，这么些年了，难道你没有和她家联系过？把地址给我一下就行了。”
“没有，我连他们家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地址？”
“真的没有地址？”
“真的没有。”小羊说道，“你那么关照我，有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好吧。你要是有了他们的消息，就告诉我一声。走， 我们走。”他对两个手下挥了挥手，说道：“姓王的，我非把你揪出来不可！”
“莲儿，贾叔叔怎么会这样呀，以前看起来很好的人……”
莲儿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莲儿说的是实话，前一世，由于她的父母早逝，她的记忆中，贾万福这人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十岁以后，她的生命轨迹中就再没有和此人有过交集。因此，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前一世的翻版，那活着又还有什么劲儿呢？
小羊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自己家地址的事情，忙说：“莲儿你放心，你家的住处，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是，我担心他会不会通过其他渠道找到你们的地址呢？”
“应该不会。他要是找得到就不会巴巴地来找你了。不过以后，我们就不要通过书信联系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莲儿说，“我看你这里煮饭一直都用风箱灶，这次我给你带了个汽炉子来，只是煤油不多，只有三十斤。你节约着烧应该用得了几个月。以后找到了，我就及时给你带来。”
莲儿说着，就走到外面，从门边拿进了一个纸箱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一个汽炉子。她把管道和灶头连接起来，又拿出一个自行车的打气筒，把油箱里打满汽。“小羊。这个在使用前要预热，这里，这是一个预热用的小长盒，你倒点了酒精在里面——酒精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些——放在灶头的燃烧室上，点燃，到这个铁管都烧红了，再轻轻打开开关，火就烧起来了。这火很大，煮点面条呀，炒点菜都行。这上面有个气压表，压力不够了，降到了红线以下，就加点汽。这样，你就是回来晚了，也不用着急。”
小羊认真地学着，在莲儿的指导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把火点燃了。看着那蓝色的火苗，听着汽炉子发出的“嗬嗬”的声音，心中就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莲儿，你总是这么关心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这个，你得要收下。”小羊说着，就走到用两根条登架起来的箱子前，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用手绢包好的钱来，她将手绢拿去，把那叠钱递到莲儿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莲儿不解地问。
“这是我才开始摆烟摊时，你给我去进烟的钱。现在我能养活自己了，还存了一些下来，应该还给你了。”
“你对我还有得着这样吗？告诉你，你的生活这才开始，接下来的日子还长，说不定，不，是一定，你还要下乡去，有你需要钱的时候。”
“下乡？你是说我要下乡？为什么呢？”
“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三两句话也和你说不清。”莲儿想起前世自己当知青的事来，当然，莲儿前世当知青是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去的。按照当时的政策，她一个孤女应该可以不用下乡。但是，不下乡的话，她也就无法解决就业的问题，哪个单位会招一个孤女为自己的职工呢？就算是有单位愿意要，也没有这个机会呀……
“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把钱放好。”
小羊的岁数比莲儿要大，然而从小却是扮演着妹妹的角色。见莲儿这样一说，只好不再坚持了，默默地把钱放了起来。
饭已经好了，炒青菜果然很对两个小姐妹的胃口。既然汽炉子都点然了，也不能让它白燃一场，就在上面烧了一个酸菜汤。两人很快就吃了个精光。
饭后，莲儿照例拿出了一些稀罕的吃食，给小羊留下，对她说：“小羊，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记住我的话，这个社会今后还是需要有文化的人的。所以，空下来，还是把初中的教科书看一下。我估计要不多久。就要通知复课了。如果是那样，你还是得考虑下回去读书，把初中毕业证拿了。这对你将来还是很重要的。就是下乡，也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好的，莲儿，我现在虽然还不太了解你说的这些话的真正含意，但我相信你，只要通知复课，我一定要回去把初中上完。我不可能一生都守着这个烟摊过日子。”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不光要去读，还要争取学好。小羊，那我就走了，你不必送我。”
莲儿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快步朝巷道外走去。走了好远了，一回头，见小羊还在那儿站着，就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回去。
拐过一个小弯，莲儿见四下无人，就闪进了空间。
莲儿把在小羊那里看到的事给父亲说了后，父亲久久都没有说话，他深思着，没有想到自己视为朋友的人居然在满世界的找他，且找他不是要请他吃饭，而是想把他“绳之以法”！看来这么些年来，自己将一家人的口粮和副食给了他全都是喂了白眼狼。他在想，也幸亏今天女儿拦着，不让他去见贾万福，要是去了的话，还真可能回不来了。
莲儿也沉默着，当然，她想的是另外的事情，这么些年了，她总是试图从一些细小的问题上，来领悟与道、与人生相关的问题。看来，前世的事情影响是巨大的，虽然在她的努力下，已经让父母成功地摆脱了早逝的命运，但那种震荡还是影响到了现今的生活。她还不能掉以轻心，还得要小心的应对。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那些阴影，幸福也才真的能来到身边。
她见父亲一直闷闷不乐，就安慰道：“老爸，算了，就算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吧。再说，那人是会变的，你当时也不知道贾万福是那样的人呀。”
“这事想起来就窝心得很。你想，在那灾荒年里，口粮是什么？口粮就是生命呀，就是活下去的希望。我们哪样对他，他却这样对我……”
“这事不奇怪。你没有听说吧，多年的夫妻还相互揭发呢。哦，对了，你知道小吕哥的爷爷、奶奶为什么会这样？那都是他舅舅舅妈给揭发的。人家还是直系亲属呢……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该回去了。要不，我妈又该担心了。”
“好吧，是该回去了。”王伯忠怏怏地说，跟在莲儿后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莲儿说：“我还是在里面吧。我的那些事还没有收尾，就不跟你出去了。你到了地方再叫我出来。”
莲儿见父亲把时间抓得这么紧，就笑笑说：“好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出来，那你就去忙吧。”
莲儿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见莲台正发着柔和的光在那儿静静地等候着。她赶紧进到了驾驶室里，坐定了，系好安全带。莲台无声地飞了起来，在空间盘旋了一圈后，就飞到了外界，隐入了一片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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