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靓才 于 2024-12-4 07:07 编辑
农历七月七,清早起来心里就很不平静,觉得今天应该是很特别的日子,怎样的特别,不知道。平平淡淡的一天即将结束,忽然心里一动,去天水,也算是渡一次天河。
一路走来,山也是山,却和宝鸡的山不一样,秀气渐渐没了,雄伟渐渐多了。山上多松柏,容颜老气,知道这是风霜刀剑留的,个头并不高,算不上亭亭玉立,但粗壮瓷实像出阵的军阵,一台一台排列到山顶。树下乱生着寸把高浅绿、灰绿的茅草,曲曲折折的线条像涌动的浪线像一层一层秀亩良田。山线直上直下,山骨铮筋,红褐色的土壤如块块肌腱,雄健有力。
没感觉爬坡,我们已经在山腰上跑了。低头,沟谷很深,仰首,山顶很远。
碧云冉冉,大大小小雪白的云山,被风撕成一绺一绺的长云、羽毛云,一缕一缕从云山飘下,被风轻轻的推远,没有一丝的扯绊,仿佛对身后的悲欢绕绕,不理不睬。向西走的太阳不减光明,镶嵌在雪白的长云里,长云变成一只飞翔的白凤凰,光线穿过玉翅洒下,如同圣光。太阳一点一点从云山后跺出像从雪山后升起,端庄而辉煌。脚下是小浪河,沧浪滚滚,我们拐个弯水清着,明媚鲜艳,拐个弯,水黄着,很清澈。一会儿长江,一会儿黄河,一会儿秦岭,一会儿小陇山,真个的迷糊了。
许久都不做声的导航突然播报,你已到达甘肃省北道区。北道啊?
两当张家乡镇太渠村,有亲戚。记得小时候去拜年,亲戚爸爸说,等以后有机会了,领你们去天水北道转一转。一晃几十年过去啦,爸爸由一个退伍英气的小伙变成白发巍巍的老翁也没有成行,可是北道天水麦积山却扎在心里了。北道可有道台府?天水可是天上的水流下?麦积山是不是货物多,商贾云集,要不爷咋就在那里批发针头线脑,回村里摆摊换钱。
亲戚是爷的嫂子。有一段流传到我这就止的故事,爷的太爷爷,也许是往前数好几辈人,从四川某地迁徙到甘肃陇南的吴家河黄叫峪落脚,不知在这里过了几代人。民国年间,到了爷这一辈,兄弟两个,由于年景不佳,兄弟俩赶马车走街串巷讨活路,兄落脚在太渠,娶了山上一女子为妻。爷落脚在陕西唐藏。听说大爷抽鸦片,一次夫妻吵架,大爷吞吃鸦片,辞世了。大婆改嫁于王姓人家,育有两子两女。
大爷我没有见过,只能想着画个像,大概和那个年代的男子一样,梳着民国的长辫子,黑瘦脸,身材魁梧高大,穿短衣。王姓人我也没有见过,应该和大爷差不多。我能记住大婆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四五岁。那时她约有七十多了,红红的高颧骨,薄薄的白头发在脑后挽个髻,黑色发髻卡子扣了,小脚。
五岁那年的夏天,某一天的晚饭前,大婆从木大门里进来,牵了一头白山羊。
她对婆说;“想来看你们,没有啥拿的,就牵了一头羊。”说话间,羊在她们身后拉了一堆羊屎,嘴里不住地咩咩叫。
她揣测婆不要,又说:“羊不碍事,下地时顺便把羊拉上,拴在地边,羊吃草,你做事。早晚挤点奶给娃喝,过年把羊sha了吃肉,一大家人过个富年,年上我再给你牵一头就是了。”说话时,羊就把竹棚上晾晒的元宵面子打翻了,回头骂一句:“该sha的!”。
婆说:“不用你送来,这么小的脚,要走三四十里路,脚恐怕疼的钻心哩。”我这才注意到大婆的脚只有手掌大点,不停的咯噔咯噔。
有了羊,我们喝了四五年的奶。还真是的,这几十年,我都不怎么感冒,我猜是体质好,原因是小时候喝了羊奶。羊没有再牵,但每年的拜年我们是必去的。
小时候的年真是个年,不像现在这么虚的。初二就去大婆家拜年,布包里装着白瓶西凤。有一年走在半道上,酒瓶打碎了,干脆把点心也吃了,空着手,也不觉骚气,只想着可以好好玩了。远远的看见大婆站在朱门外,看见我们,小脚咯噔咯噔的点过滑溜的青石小桥急急过来,牵着我的手,一直把我牵进灶房炉火旁。大案板上摆满了菜,碟子叠碟子,案板油腻腻的。
这三五天,我在街上窜来钻去,不管认识不认识,这家进那家出,街上的孩子都是我的朋友。到饭点了,大婆来找,找的真准。我问大婆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了,大婆说街上人都能听见我的声音,怎么会找不到。回家桌子上已摆着七菜八碟。我就奇怪了,她哪来这么多好吃的。在家看电视,大婆一会儿从黑白屏走过,端一盘核桃过来,一会儿端一碗板栗过去,炉子边上还烤着冻柿子、红苹果,一天到晚嘴都是忙着。都说那个年代缺吃,我咋没觉着呢。
耍个三五天,我们要回了。村子离班车站还有三五里,只有一趟。坐车的人很多,车驶来,还未停稳,人们便拥堵在车门,车门开了缝,人拼命的往上挤。有人打开车窗,把包裹扔在座位上,翻窗进去。过道里都插满了人,最后还有三五人坐不上。为能坐上班车,我们要早早起来走去。听见大婆起身了,我跟着她站在门口看星星。她说北极星还亮着,鸡还没有叫头边,离天亮还早着哩,再睡一会,她赶我回去睡囫囵觉。我又去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她在门口拿一把柴渣子生火熬罐罐茶,喝的差不多了,把火退到锅眼烧锅。
后来上学参加工作,我再也没见过大婆。婆不在的时候,大婆来了,身体也还硬朗。爷走的时候,大婆没有来,也许是年龄大了,行动不方便,也许是怕伤情,没有人关心这件事,人活到最后都是一个人活着。此后就再不来了,听说她在九十岁上走的。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没有血亲,咋就成了亲戚,还这么亲,这当间的扣在哪里。
百年间,已是六代人。长辈们已经高龄,同辈们也已花甲,联系都不多,小辈们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他们像种子样分布在全国各地,但是留在甘肃的人少,住在陕西的人多。
从唐藏往西走,一走走到两当桥,两当桥是甘肃和陕西的分界线,二走就到太渠。太渠北面是天水,连襟连布的,就连饮食都是有风脉的。最有印象的就是罐罐茶。
天黑个隆咚,爷起来站在屋檐下看看星星,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点燃炕火,烧一堆旺旺的火子,罐罐茶煮起,这是爷活着的时候,每天必做的第一件事。
拿两块玉米si面饼子,坐在炕火边,用铁箸一边拨火,一边翻烤着饼子。茶沫飞溅到火上.溅起银灰,银灰落在茶水里,罐口就有一圈土色浮沫。一口苦茶一口馍,一边等天亮,天麻亮,精神头也回来了,扛上镢头上地。
记得爷那一辈人,家家都有罐罐茶具,一个茶罐一只茶蛊,便是罐罐茶的全部家当。茶罐是一只小砂“曲曲罐”,青灰色,八九厘米高,罐口箍一铁丝,按一竹节做手把。罐子时间长的看不出青,被火烧烟熏裹着厚厚的的黑色包浆。我在网上找了,现在已经没有了“曲曲罐”,多是粗脖胖肚的茶壶。
文化人喝“罐罐茶”,那叫一个雅。净手,摆好茶具,点香,将煮茶的小铜罐里倒入水放在小炉子上烧。也有人在炉边烤枣,待枣皮焦黑散出焦香,和桂圆、玫瑰花、葡萄干、枸杞一起倒入铜罐里,等到水沸腾时再放入茶叶,并再浇点水,慢慢的煮。等到茶香四溢,倒入小碗,再放入冰糖,细细品尝,这种口味是极馥郁,也挑战一些人的味觉,一般人是接受不了这种焦苦味。我觉得这不是我说的那种“贫下中农”的罐罐茶,而是“富农”的罐罐茶。
甘肃大部分地区和陕西的一些地方喝罐罐茶。诗人西川背着挎包踩着杜甫入川的脚印,来到甘肃徽县地坝村,村民招待他的也是罐罐茶。他喝的罐罐茶是把茶叶用猪油炒焦,注水,再放入盐,花椒面、核桃末子熬煮,这又是另外一种罐罐茶,又麻又香又苦。据说杜甫在地坝村也住了一晚,他肯定喝了的是这种茶。
下雪天,四五个邻居家女人,都挤在婆的热炕上纳鞋底,说婆的炕大,有人烧,暖和。爷架旺炕门火,一边吸着旱烟锅子,一边熬着罐罐茶,约莫差不多了,俯身磕掉烟灰,端起茶罐,一注黑汪汪的水注入锈满黄澄澄茶垢的茶盅。添水又放在火上,然后一口口的呷着。感觉穿着羊皮袄的爷,此时十分舒坦轻松。淡淡的光透过门上方的玻璃,在墙壁上照出一方黄亮亮的光影,那个下午光阴温煦也很慢。
一个女人停了手说:“手酸了,口干了,来一杯。”爷递过去,女人抿一口,连连呸呸道:“苦的像中药,有啥喝的。”爷笑笑道:“喝的就是这苦味。”
红红的火映红了炕门,我坐在火旁边,脸蛋烫烫的。爷又开始讲他的江流儿故事了。“只见江流儿的襁褓漂流中,啼哭声声穿云霄,嗷嗷之音传四方。”
“后来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都来了,保唐僧去西天取经了。”。
“是真的,他们从太渠回来,走到唐藏的通天河,把经书湿了,还在石头上晒经来。”
“是真的,你可以去看看晒经石,那上面还留着猪八戒的齿耙印吶,”。
江流儿的襁褓一直在漂呀流呀,都要割麦子了,还在荡啊飘啊。原以为这是一段小传说,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部大故事。故事我只听了这一难,就没有机会听了,后来拉鞋底的人和讲故事的人都不见了。
开着车找旅店,每到一处,老板都婉言推辞说客满。解释说,今天是七夕,前来旅游的人比平日多了三成。我们只好开车在街上“流浪”。在美团上找见“盛福祥”火锅店,遇的是三山五岳,吃的是翻江滚海,辣的直吸溜,汗流浃背不停筷。
一轮弯月挂于水江之上,散步在天润桥,行人很少,河面色彩斑斓,水影奇幻。走过一群少男少女身边,他们依偎着栏杆欢声笑语,青春的气息在风里飞扬。桥很长,显得“凡而伟”。不远处是红桥,中国红,让人铭刻于心的红,火红光芒让人目光沉静,那是天水的诗句,也是建造者对天水的情愫。
城市就是城市,它的框架结构大,组织杂,不光能见到各种车,还能见到手扶拖拉机突突的招摇过街。高大的楼房中夹着低矮的平房,各种行当在街头可见,按摩的、理发的、补鞋、修伞、磨剪刀、买菜、买饭,植花的栽草的,人生百态,世间各味都在。
暑天的清晨,只有19度,多么舒服的温度。车子缓缓地走在街头,车轮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像春天的微雨。听得见柔和的鸟鸣,看得见路边的石榴累累,闻得见桂花六里香。红绿灯很少,路上的行人也少。远处的山峦像有一只手把山顶一点一点压成地平线,地平线上方有一座烟墨色的云峰。
一男子走过车窗,在匆匆忙忙而去的人流中格外惹眼。他身形纤薄,光头,一把浓黑胡子,黑短袖白色灯笼裤,也许他刚练完瑜伽。
我们在街上徘徊,正迷茫往哪里走时,一不小心,就钻进了孔庙。低矮的植物,渭河水糊的像泥巴汤子,像这样自然应该是勤于农事,怎么也不会有重文教化之理的。可我站在孔庙大院的怀抱树下,仰望着这棵有着上千年树龄的国槐,不仅感叹一切都在意外,一切都在情理。院落、殿阁、墙壁每一处都是孔子老子的箴言警句,有许多都是我闻所未闻。走廊顶挂着许多祈福考中的祈福带子和坠子。
据我所知,魏晋时期,儒家学者为躲避战乱,大批儒家学者迁徙至河西走廊,儒家文化在这里扎下根脉在肃州这块广袤的大地上,形成了崇尚儒学,传授经典,研学育人的文化氛围。从此自古至今农桑之地的秦州,耕读传家,文教为本,形成了“河西文化”。河西文化反哺中原文化,与中原文化、江南文化并列,成为隋唐文化的渊源。千年以来,肃州人任然保持着对文化教育的重视和继承,在历史的泱泱大河中,肃州人才辈出,英才济济。
见胡同就钻,彷佛进了自家村,三转两转,居然碰见了“李广”。最近听完了《芮淇讲透资治通鉴》李广篇。李广绝世猛将,箭法无双,一生跟匈奴打了七十多次,却难以封侯。李广最后自刎而si。
上天总是给每个人设一个尴尬的困境,一个人短板和缺点决定了一个人的高度,李广也不例外。但是飞将军的“射虎入石”也是令人敬佩的。司马迁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赞李广的人格,而唐朝追封古代名将六十四人,李广名列其中。
李广故居是一个紧凑的农家,是那个朝代的一座将军府。它坐落在飞将巷,几个小院子,几间房子,清丽古朴。作为军人的母亲,我对李广有着深深的敬意。
在伏羲庙广场上,看见许多“老干部”在晨练,太极、舞剑、广场舞,走廊上有人唱《长征组歌》,“四渡赤水出奇兵,乌江天险重飞渡,兵临贵阳逼昆明。”歌声洪亮铿锵有力。圆亭里传来板胡伴奏:“未开言来珠泪落,叫声相公小哥哥,空山寂静少人过,”苍古、润朗、雄沉。天水人的生活,像一曲古琴,淳和淡雅,清亮绵远,温柔敦厚,中正平和。
天水属于甘肃省的东南部,虽然地处甘肃,但是一点也不干燥,被称为陇上小江南。天水和宝鸡隔着也不远,近二百公里的对于现在,这都不是距离。也是“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共饮渭河水,同依秦岭山,都是大秦帝国的龙兴之地,都属于秦文化,两座城市在风俗、饮食、文化传统方面是一脉相承的。
想找街亭古战场,却不知道它在哪里,想着靠山近可能是,于是我们就顺街亭村往里走,往里走,最后无路可走。村子散落着几乎人家,是一个自然小村落,有过故人庄的感觉。土巷子一米宽,流着住家户排出的水,脚下就有点粘泥。垫着脚,攀着长着青苔的矮院墙,看见老婆婆坐在屋前,三轮车在院子空转,花公鸡踩着湿哒哒的水泥地,围着一只窝在门口的黑狗打转,这太是历史了。
去了天水,怎能不去找一找街亭。去了,才知道了什么是事情已过了久远,找不到当初的一点蛛丝马迹,没有标志说明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街亭。时间让地点越来越模糊,故事却越来越清晰。那段在戏曲中、发黄的书页中,老辈人的讲述中的街亭,是历史被时间风化,还是我们找的不是地。究竟,那沁润着血与沙的街亭古战场在哪里?
在街子古镇,遇见一座戏台,这让我想起过年间,在抖音上看到一个短视频,台上秦腔戏如火如织,台下万人同唱:“杏花村里有家园”的情景,太亲切了。这是秦人的山歌,山是歌,秦是腔,这个调调,不管是说与唱,只要想起,就觉得熨贴舒坦。唱秦腔需要一把好嗓子,所以一般人唱不了,人年龄大了,或许才能唱出了,积淀到了。西北人到了一定年龄,自动唤醒秦腔血脉。
这是我在大西北这方土地上第二次遇见戏楼戏台,第一次是在嘉峪关的关城内。台上空空如也,可是演与没演,看到戏台,戏已上演,那音已经在心里出声了。
以前认为秦腔是陕西的,现在又认为甘肃的秦腔是本土的,到底是陕西的还是甘肃的,我也说不清。青海人新疆人也唱秦腔,秦腔的根不分区域,在广袤的西北边陲日日夜夜的唱。广漠旷远秦川,山形水样和猎猎西风,秦腔符合生倔愣嶒的秦人和这一方土地。人间荆棘仕途艰险,生成了冷xing情的秦人,越是xing情坦荡的地方,秦腔越是响亮。西北人寥阔的心,望不见剪不断的思念,一河两岸大恨大爱、大忠大奸的故事,最适合秦腔来讲。每每听到高亢嘹亮,凄婉苍凉的秦腔曲子,就感觉魂儿回家了。
围绕戏台走了一圈,雕梁画栋,心里唱着着“啊咦呀——,啊咦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转身慢慢的慢慢走出看场,再走远。
小时候,母亲常给我们做荞面凉粉,最爱吃的就是锅底剩下的那点荞麦呱呱,细细的切成条,撒上葱姜蒜,滴两点老陈醋,拌上红油汪汪的的油泼辣子,双手执碗,像扇簸箕样把调料簸匀称,用筷子慢慢挑起,劲道,柔韧。西北人的最爱大酸大辣入胃,有味。爱吃荞麦凉粉,原来是基因遗传。
为此去神木找荞麦碗托吃。凉粉贴着黑碗一碗底点,有点像岐山的涎水面,就一两口。一气吃了八碗,才觉得只占了一小胃地,却不敢再吃了,怕别人说这个女人悍的。
天水嘛,应该是呱呱馓饭主打的餐食,偏偏这个很难找,麻辣烫奶茶酸辣粉随处可见,家家店门前排着龙蛇形长队,等着老板开门。恍恍惚惚就感觉走在成都的街头。我坐在长队的尾巴上,有人说,十点开门。还早着呐。等到下午两点,还不一定吃上。乖乖,这生意火爆的。
天水的呱呱很著名,呱呱唯天水所独有,对于天水人来说,早上一句“老板,一碗呱呱,辣椒多一点!”才算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麻辣烫宝鸡也有,而呱呱宝鸡不一定有,于是我在天水的街头找呱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终于找到了。一勺下去,香,再一勺下去,辣,再一勺,绵软,再一勺,没了。
店里没有散饭,听老板娘说,前几年一些较为偏僻的店里有,现在生活好了,散饭退出了饭店的餐桌,不过在农家还是能吃到。
甘肃人称作散饭,我们称作糊糊,小时候,早饭常吃。我站在锅母亲用木叉在滚水中一边搅拌一边撒入玉米面,木叉翻动土豆块,把锅底碰的咚咚响,锅里嘟嘟的冒泡,灶房水汽氤氲,飘着清油和腌制萝卜丝的酸辣香。
饭吃完,姊妹几个抢着洗锅,是为了那一口锅巴。给锅巴上抹点臊子,用余火慢慢的炕干,坐在初冬的太阳底下,噶本噶本吃着锅巴,慵懒的眯着眼,仍太阳晃呀晃呀。
有个几十年没吃了,没有了柴火灶,也没有了大铁锅。听说网上有卖臊子锅巴,我没买过。丢了,再捡起也不是那一枚。人生憾事多,事事都是憾事。
我爱听陕北和天水话。我说的话接近天水话,也许别人认为土的掉渣,我却认为很有味。天水人说话鼻音重,感情色彩重。天水人的口音,在外地人听来,有点与关中话接近,问天水人,他们说是天水口音。不了解的人,会把天水人当做关中人。其实天水人的口音是独树一格。
天水人说话,方言嘴边带。和我说的是同一个词。日眼”(讨厌)、“沃怂”(坏人),年四”(去年)、“麻达”(麻烦);“木乱”(不舒服、不适、不自在),“骚情”(热情过分,讨好献媚之嫌)、“碎娃”(小孩子);你组啥去呀?(你干啥去呀?……如果没在那里生活过,肯定懵。我却明晓通达。
天水人大气,宽厚,待人热情。彪悍、勇猛,尚武。在历史的长河中涌现出像李广、姜维、岳钟琪等名将武士,他们以天下人为己任,金戈铁马在疆场。李广自si,就是陇人刚烈,耿直不阿的体现。深受尚武风格影响,文臣学士也往往刚直、文风犀利。
秦安一带的人善于做小生意,自古以来,奔走于乡间土路的货郎子,多出自秦安。一头大麻子,一头针头线脑,蹲在马路边,对路过的客官吆喝:“大麻子哎—,针头线脑哎—,剃头磨剪子哎——。”现在的货郎子,已经变成了小商品大批发的老板。
中国最会取名的省我认为是甘肃,你看人家取的名字,为了彰显大汉的军威,把凉州叫武威,汉武雄风飒飒高扬,这气势威武的。张掖,大汉通西域,张国臂掖,多有想象力。城下有泉,其水若酒,故而酒泉,多有诗情。敦煌,敦大也,煌,盛也,还有什么能比过它。“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天河注水,天水,多有画意!
细思量甘肃很大,甘南甘北甘东甘西甘中,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
一次去甘南,特意到临夏住了一晚。一路上绿树成荫,每隔六七公里,就能瞧见草绿色圆穹的清真寺,镶在一群屋子中间,像众星拱月。
在县城的一个皮衣店,遇见一个美女,高挑身材,鸭蛋青短小衫,牛仔裤,像乌子草涂过的黑眉弯弯的,乌溜溜的大眼,尖峭的下巴,小麦肤色,光滑如绸缎,那是饱受太阳抚爱的金色。阿拉木汗怎么样,就是她那样。
原本以为说完罐罐茶就可搁笔了,不想刀郎的一首大敦煌,又勾起了我的思绪。敦煌,我没去过,但是他的故事,从十几岁就开始听了。那个王道士以农民的想法盗卖国宝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和撇嘴。
路过六盘山,不由人想起伟人毛泽东和他的《清平乐·六盘山》,词风雄健,境界旷远,意韵豪迈,天下无双。也想起了这片大地上的一些人,一些事,仿佛几百年一起发生了。一代天雄成吉思汗,一代帝师八思巴,诗坛双子星李白杜甫,张大千和敦煌壁画,仓央嘉和东大寺法台,鸠摩罗什和佛教,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他们和甘肃有着割不断的亲缘。
甘肃这个地方,有来头有讲头,随便提溜一串都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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