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李根儿（4）慈父身教

高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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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顺想找儿子谈话，儿子倒先找到他，问他在学校或单位上的活儿和门户上的活儿哪样应该优先安排。


　　呵呵，鱼多肉多，吃不许多，是不是啊？李顺调侃着反问。


　　老爸，我不是在谦虚地和您商量吗？


　　好，谦虚就好，学手艺先学做人，这是你师傅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要牢牢记在心里咯，哈。


　　嗯，老爸，我记住了，不能因为别人说怎么好，自己就骨头变轻翘尾巴呀。


　　这就对啦，我相信你，儿子啊！至于说活计的安排，我觉得贪多嚼不碎，要有所取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呢。做人也好做事也罢，要做成功，除了个人努力，还需要多方面的条件，就如古人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嘛。譬如说前边你去学校包了一个小的工程，应该说是成功的，为什么取得成功，为什么大家都比较满意？这是我们须要分析的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根儿愣了一下说，爸，说老实话，我还真没往深处想，您给分析分析？


　　谦虚了不是？好，老爸试着给你分析分析，让做做参考，你渐渐大了，要学会独立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啦。


　　是，老爸，我洗耳恭听！


　　还拽文？好，我就跟你简单地说道说道，首先是您师傅的名气很大，你跟你师傅学得也确实不错，这里还有你师兄的功劳对不？其次，是杨老师帮你揽活儿的，是不是？你提出请杨老师他们来喝你的谢师酒时，我就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了，啊，杨老师满口答应来喝酒时，心里就有了数。话再说回来，你原来数学成绩就好，杨老师特别喜欢你，这是一，二呢，也恰好是杨老师当上了校长；假如是你的班主任王老师当校长的话，你可能就不会请他喝酒吧，因为你心里对他的怨气还没有消掉，不过，假如王老师做校长，也不一定不给你揽活儿啊……


　　为什么？


　　这就急啦？根儿啊，既然你这么谦虚，让爸捋捋思路，和你简单说说做人做事的道道儿，也不一定对，供你参考了。


　　爸也这么谦虚？哈哈。


　　也只能简单说说啦，深奥的道理我们一般人说不出，那是各人在修为过程中慢慢悟出的，庄子的“得意而忘言”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人们口头经常说的做人做事，有人认为做人侧重于品行，做事侧重于能力，其实两样是分不开的，事情要人去做，人不做事还行？一定要分开讲的话，我看做人比做事还要重要。老话说佛靠一炷香，人活一口气，这口气要争，但不是靠嘴争的，是凭踏实的做人和做事。像你出师以来的表现就很让人满意，你懂得了对人对事的琢磨，学会了分别情况的轻重缓急去区别对待和安排；最让我高兴的是，你能做到对军民人等，一律笑脸相迎，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高兴还是不高兴，一般人都不会从你的脸上看出来，否则就显得太浅了，啊。事情就是这样，看起来有多么复杂，其实分析分析也就简单了！


　　没错啊，老爸，根儿显得很受教益也很激动，虽然对老爸的话并不完全认同，或者说没有完全理解，但李顺觉得儿子毕竟年纪尚轻初出茅庐才小试了一下牛刀，对其要求不能过于苛刻。


　　在那个时代的乡村里为人处事，李顺可说是谙其三昧，觉得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方为本分，他除了用牛的一绝外，从种到收到仓储管理，所有的农事大概无有不精，但从未有过骄横跋扈傲气凌人的时候，被支部发展成了党员，他表态说积极带头劳动搞好农业生产；人们选他当大小队干部，他笑着说我不适合做管理工作；他作为贫协代表，在县贫协代表会上因积极建言献策而被选为县贫协常委，后来还任了两届政协委员，一年要去县城参加几次会议。那时凭会议发的计划票儿买的两包香烟，他不舍得抽，还笑着打听有没有人放弃计划，凭票再买两包，回到生产队里，要保证抽烟的人至少能抽上他发的一支烟。在一般人的心里，他就不是人，而是神。可他从来没有飘过，始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土坷垃里扒拉的农人，无非就是种田的态度认真一点技艺娴熟一点呗。然而，在对儿子的栽培上他是心细如丝，由于自以为优秀而疏忽导致了儿子没能被推荐去上高中，已经心痛不已，如今儿子手艺初步学成，人也正处在由稚嫩而趋于成熟之间，此时对其方向的把握是多么重要啊！但是，谁又没有经历过青涩和轻狂？一口不能吃成胖子，单讲大道理不见得效果好，还得要耐下心来，从儿子可感可知又容易接受的具体案例讲才比较好。


　　想到这里，李顺笑了，他见儿子在等着他的下言便点点头说，开店的哪里怕客人多？人家生意做大了实在忙不过来就开分店呗。过去说客户是上帝是衣食父母，哪个客人都得罪不起的！老话又说，人无笑脸莫开店，隔行不隔理，做手艺也一样，发不得甩呀！不管是学校的校长、单位的头头，还是零散的门户，只要找你做活计，不管多忙，也不管人家态度好不好，你一定要态度好并且真诚，首先要谢谢人家对你的信任，能安排就尽快安排，不能安排也要和人家商量可不可以向后拖点时间再安排，实在急的话，就要和人家商量是不是可以帮助请别的客师，这个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活计的质量上绝对不能忽悠人家，否则，就是自砸饭碗的交易啊，是不是？


　　对对对，对，老爸说得千真万确！根儿嘴里连声说对、对，可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实在说，诸如此类诫勉的话听师傅和师兄以及其他要好的客师们讲过不止一次了，可怎么就没有听自家老爷子说了以后，心灵如此受到震撼的呢？


　　哎，还别说，应了一句俗话，响鼓不用重敲，好娃不须多教，根儿的领悟能力本来就很不错，慈父的严教更促使了他的进步，手艺越做越好，出言吐语俨然就是一个成熟的人啦，做到哪里都受到人们的欢迎。


　　其前在人家盖房子时，根儿于做木工活的间隙不躺下休息，而是跟在瓦工后边帮忙砌墙，人们未曾想到，根儿随便操刀砌出的墙规规整整客客气气，让手艺一般的瓦匠看到后满脸赧然背脊冒汗，因此，人们就认为他是同时能做木匠又能做瓦匠的双料手艺人，木瓦工本来就不分家，旧时的土木建筑工程，就是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嘛。


　　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根儿暂时还没有考虑带徒的想法，事实上也年龄偏小资格尚嫩，可偏偏有人家打上了让孩子跟他学徒的主意，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两个，巧的是两个徒弟的名字都叫小兵儿，先后来到身边，根儿便管他俩分别叫老大和老二。说是徒弟，其实老大和根儿同龄只差几个月，老二比根儿只小一岁，原来都不是他的徒弟，老大学木匠，老二还是学瓦匠的，说来就只叫人觉得滑稽。


　　两个小兵儿的情况大致类同，都聪明机灵，但玩心重，嘴厉害，手艺已经到了八九成熟的份儿上。他俩的两个师傅，和根儿多次合作一起干过活，也算是同行和朋友吧。两个人的师傅应该说手艺都拿得出去，就是品行修为欠点儿，不好好带徒弟，不认真做手艺，吃喝吹牛都很内行，不给徒弟一分钱工钱，向徒弟收礼恨不得要别家的双份儿，稍感不满还要打骂，师徒关系都搞得很紧张。


　　眼看快要出师了，老大的师傅张军因赌钱输赢和人打架，致人重伤被判了两年刑。这可害苦了小兵儿，小兵儿倒不是绝对不能单独干活，而是没办谢师酒，出门就名不正言不顺，人称“半料匠”、“二把刀”，意思是学艺没有成熟。加上师傅名声不那么好，谁个愿意请他干活？


　　小兵儿爸妈的头急大了，有人支招叫他俩找李顺，请李顺做儿子的工作，叫根儿做小兵儿的师傅，本以为李顺会巴不到的，谁知被李顺一口就回绝了。李顺倒不是不相信儿子有带徒的能耐，也不是怕坏了儿子带“半料匠”为徒的名誉，主要是手艺人以德行为重，讲究行规，不可贪人之功夺人所爱；说他的师父虽然坐牢，但二年时间很快会过去，表现好还可以提前释放，出来后不干木匠活儿还去做官？到时候补办一席谢师酒就得了。


　　李顺说得在情在理，小兵儿爸妈也没办法。过了一天转过头去找根儿妈秀云商量，他们觉得女人心软，好说话。根儿妈和他爸的说法不同，语气也比较柔和，但内容和道理没有两样。小兵儿妈软磨硬泡，和根儿妈诉家里苦情，说这么大的孩子，把个手艺学得半而不调的，以后到哪里有个前程？再说，做一个犯人的徒弟，名声也不好。求根儿妈行行善，叫根儿把他的儿子带上路。秀云确实心软，答应晚上回家商量一下，第二天给答复。小兵儿的父母知道，根儿听他爸妈的话，做通了他爸妈的工作，事情就谈成了。


　　晚饭时，秀云说，怎么弄啊？他爸，人家就少下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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