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5-2-17 14:10 编辑
编者按:姜贻伟的《倾汝之城》是一篇充满深情与细腻观察的散文,以幽默诙谐的笔触勾勒出汝城的历史底蕴、民俗风情和自然景观。从1969年初次结缘,到深入体验汝城的温泉、古迹与人文,作者以亲身体验为线索,串联起对这座古城的热爱与敬意。文中既有对历史文化的追溯,如周敦颐与濂溪书院的渊源,又有对民俗的生动描写,如家族喜事的热闹场景;既有对汝城人性格的幽默调侃,又有对温泉的独特体验。全文语言生动,情感真挚,展现了汝城的独特魅力,是一篇兼具知识性与趣味性的佳作。
倾汝之城 姜贻伟
我对汝城的了解,大概是从一九六九年初开始的。那时,姜某已在资兴的东江木材厂当上了一名光荣的搬运工人。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把河里用机械起上来的湿淋淋的原木扛起来,按品种和规格归堆,堆成一座座高高的木头山。这工作纯粹是力气活,却又怨不得谁,大家只有把脾气发在木头上。有一次,只见一位姓何的中年师傅,用家乡土话恶狠狠地骂了三个字。我们这些刚来的学生谁也没听清,就有好奇者很谦逊地问旁人:“刚才这位老师傅骂的是哪里的方言?”此话还未落音,七八位师傅都笑开了锅。弄得我们面面相觑,个个像宝崽一样。后来,这位何师傅告诉我们,他是汝城人,河里的木头都是从汝城县、桂东县以及资兴的上游水运过来的。他骂的那三个字是汝城骂人的痞话。而汝城人也是不能称别人为老师傅的,那是指做男女之事的高手。
从此,何师傅就成了我们这些学生伢子的朋友。他为人豪爽(跟我后来认识的许多汝城人一样),镶着一颗大金牙,带着一块镀金手表,连表链也闪着金光,很让我们艳羡,就有许多同学打这块表的主意。比如,春节回家,或去找对象,就向何师傅借。何师傅也从不拒绝。因此,这块冒牌的金表,大部分时间是被我们拿去“冒牌”了。何师傅呢,最喜欢向我们说起他家乡汝城的事。他说,汝城有两处特有名的温泉,一处叫热水,一处叫暖水,厂里还有个水运站在暖水(何师傅说出暖水时就嘿嘿地笑起来,让我们明白了湘方言中使用最普遍的一个痞字)。他还说,那温泉好得不得了,鸡蛋都煮得熟;有皮肤病的,洗一两次就好了。说得我们心里痒痒的,巴不得马上就跑到这个有意思的县里去。我当时喜欢读点书,知道这三点水加个女的“汝”字,在古文中是“你”的意思,汝城县以“你”为姓,以“城”为名,似乎充满了古意,给人以丰富的想象。
弹指间,二十年就过去了。一九八九年,我在郴州日报社找了份工作,从此到汝城的机会就多了。正如姜某二十年前的想象,汝城县城真是一座有文化底蕴的古城。宋朝那个写出《爱莲说》的著名理学家周敦颐老先生,还在汝城办过书院讲过课哩!我就想起县城里那座斜斜的文塔,看上去很有些年龄了,似乎一位腰板挺得很直人却实在太老的教书先生,也许就是敦颐先生的化身吧。但无论如何,敦颐先生和文塔都是汝城人的骄傲和寄托,抑或还成了砺人的标志。常听说汝城人在外做官的不少,祖师爷的教化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水而不妖。”在即将修复竣工的濂溪书院,我似乎看到了敦颐先生在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他的得意之作。他那响亮而悠扬的声音,绕梁千古而不绝。书院前那两棵仍然枝繁叶茂的古树,在清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评议着每一位官员的功过是非。 其实,汝城的民俗也颇有些意味,在我认识的许多汝城人中,不孝敬父母的极少,兄弟姐妹不团结的也极少。就让许多兄弟反目、姐妹结怨的外地人艳羡不已。在这个县城,有一个叫绣衣坊的地方,是古时一大户人家的住宅,很大,保护得也相当完整。这个家族的后代十分珍惜先人的遗泽。凡办喜事,不去宾馆酒家,皆在坊内操办。锅碗桌凳,一应现成;忙上忙下,全是亲戚。那天我们去时,正好碰个正着,只见坊内热气腾腾,喜气洋洋,一派家族祥和的气氛,看得我们眼热心跳。
但汝城人尤其是男子,却有点摆谱,这是一位汝城朋友说的。他说这种摆谱,绝不是摆架子,也不是不热情,而是讲点派头,讲点风度,是汝城人好侠任义的豪爽性格的流露。我亦有感焉。比如,我见到的一些有些身份的汝城男子,仿佛总是穿着体面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说话做事,气派很足。请人抽烟呢,以前不是三五希尔顿,就是云烟红塔山。而现在,不是芙蓉王,就是大中华。总之,不管什么年代,这档次总要高出别人一二等,好像不高出一二个档次,这烟就拿不出手,就对不起客人似的。其实,有朋友告诉我,汝城抽烟的男子,口袋里一般都会有两包烟,差的一包自己用,好的一包请人抽。这种带有某种显示自己的请烟法,大概是从毗邻的广东人那 里学来的。汝城人喜欢往广东那边跑生意,跑来跑去,就跑出了许多的广东派头。只是荷包里的“米米”眼下还不如广东人多,许多时间只能委屈自己,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
最后该说汝城温泉了。六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和几个朋友喝了酒,摇摇晃晃地坐了好一阵车,就懵懵懂懂地泡在了温泉池里,一泡就不知今夕何夕了。因为至今,我也没弄清楚究竟这是在热水呢还是在暖水,反正出来的时候,浑身懒洋洋疲沓沓的,一点点力气也没有了。那样子好像刚刚生下宝贝的孕妇,身体累垮了心里却喜饱了。再看身上的皮肤,白得仿佛擦了珍珠粉,用手一摸,竟细滑如凝脂,不亚于触摸女人皮肤时的感觉。一问,方知是硫磺和其它微量元素的作用。于是,姜某呼曰:天下第一汤也。且特注:古曰温泉谓汤也。(姜某之蠢之酸,由此可见一斑矣)。
但姜某的“聪明”之处,在于我认为这汤和濂溪书院一样,是大有文章可做的。果不其然,七八年后,汝城人就把这两篇“大文章”漂漂亮亮地写了出来。汤的这篇写得尤好。那天,也是晚上,姜某人还清醒,知道去的那汤是热水而非暖水。因为夏天是淡季,时间又晚了,气派而又时尚的温泉休闲山庄,里里外外都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之中,在柔和的灯光照射下,仿佛一座欧式的宫殿,广场舒展,大厅宽敞,再进去就是后花园了。不过这后花园全由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浴池组成,水声哗哗。浴池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妻子。我们像孩子似的,从这个池子跳进那个池子,洗了玫瑰浴又洗牛奶浴,洗了牛奶浴又洗人参浴~~洗累了,我俩就泡在池子里休息。姜某望着月亮在黑色云彩里鬼头鬼脑的样子,就对妻子开起玩笑来,你看你看,我们在洗鸳鸯浴,月亮却以为我们是假鸳鸯呢!在旁边忙碌的工作人员说,你们今晚真是好运气,要是旺季,池子里都是满的,大都是广佬。这里最贵的住房,一个晚上就要一万元。
次日吃过早饭,陪我的朋友从餐厅买了一二十个生鸡蛋,借了个铁捞子,说是用热泉煮鸡蛋去。于是就出了福泉山庄,过了桥,到了对河一片热气氤氲的河滩上。河边有七八个村妇在洗衣。大概是见多了,她们头都不回一下。这时,我见一位窈窕的少妇,把一条洗好的内裤,毫无顾忌地丢在河滩上一个热水翻滚的石臼里,进行消毒处理。河滩上的石臼有好几个,都不深,但从地底涌出的热水,竟有九十八度的高温。凡洗澡洗脸、sha鸡sha猪要用热水,当地人自然就地取水了,节约了许多燃料钱。朋友告诉我,古代汝城有一大官,听信巫师之言,谓地冒热水热气者,皆财气官运也,岂可走失?须堵之以绝后患。于是这位被称为道台的官员,就做了天底下最蠢的一件事。他下令收集汝城以及毗邻的广东、江西另两县的桐油,与石灰、沙石搅拌,将河两岸凡冒热气处,一律封堵。哪知此处堵了,那处又冒了;那处堵了,此处又冒了。闹腾了好一阵子,道台终知天意难违,福泉难堵,方甘心罢手。如今,河滩上皆是封堵之物,坚如混凝土,可见此事并非传说,因此更能给人一些有意味的思考。
不一会,鸡蛋在另一个石臼里煮熟了。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在车内品着鲜嫩无比的鸡蛋,欣赏着公路两旁绵绵数十公里的竹海,回味汝城的风情民俗以及那盖世的温泉热汤,觉得汝城真是一个能把你倾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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