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5-3-17 21:48 编辑
心灯,在时光的褶皱里与爱重逢
耳机里,周深空灵的声线正穿过《她说,老啦》的副歌。十二载光阴漫过九峰花园的松柏,母亲的墓碑被月光镀成银盏,在记忆里明明灭灭。隔壁房间传来老伴潮汐般的鼾声,忽然想起弘一法师那句偈语:“心是一个口袋”,此刻我的胸腔里,究竟盛着母亲未尽的絮语,四十年相濡以沫的晨昏,还是生命终将归还星尘的顿悟?
一、母亲的针线包 二姐整理母亲遗物时,在床头柜深处寻得蓝布包裹的针线包。靛青棉布上绣着褪色的缠枝莲,掀开夹层,四千八百元人民币如秋叶般簌簌散落——那年她颤巍巍解开这个结,将全部积蓄铺展在我的婚宴礼单上。“钱财虽然续不了我的阳寿,但却能维护我儿子的体面。”此刻方知,那些密匝匝的针脚,原是在缝补岁月的裂痕。 针线包暗格里躺着被红丝线缠绕的一扎白发,像一束褪色的月光。二姐说这是母亲最后一次理发时,特意让她收拾好的。如今这缕银丝与父亲的鎏金入党证书躺都在我的枣木匣里,每当夤夜辗转,总能听见绒布下传来絮语:“你过得自在,我在天上看着也是高兴的。”
二、鼾声里的年轮 老伴的鼾声是浸着茶香的年轮。年轻时嫌它吵人,如今却成了丈量时光的沙漏。某夜失眠,听见她在梦中呓语:“别数星星了,数数我的白头发……”旋即又坠入绵长安稳的呼吸。原来所谓鹣鲽情深,不过是有人愿将半生风雨,都化作枕畔潮声。 这个素日寡言的女人,总在命运褶皱处递来熨斗。母亲下葬那日,她将心情沉痛的我按坐在藤椅里:“老娘最看不得你这蔫样!”转身便去浆洗衣裳。我现在才明白,那些沉默的羹汤与浆洗的皂香,都是她以静默书写的长信。
三、飞针走线的心灯 这些年,母亲的豁达与老伴的静气在我骨血里绣出新的纹路。不再执着于理清生活的线头,反而在纷乱针脚里读懂了命运的汉绣。弘一法师说得妙:心袋盈虚,原不在装得多寡。 昨夜又梦见母亲坐在藤椅里,银针在鬓边划出流星。我喊她,她扬手将丝线抛向虚空,那根顶针便化作檐角新月。惊醒时,妻的手掌正覆在我潮湿的眼睑上。紫玉兰的幽香漫过纱窗,忽然记起母亲常抚着绣绷说:“破洞要顺着经纬补,人生得逆着光阴活。”
晨光中我取出枣木匣,母亲的银发与蓝布针线包泛着珍珠光泽。纱帘筛下的月光在地板上流淌,恍惚织出她年轻时的轮廓——穿针引线的剪影,与窗外次第绽放的玉兰重叠成一种永恒。 周深的吟唱在夜色里舒展:“她说老啦,走不动了。你们去吧,去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是啊,母亲正在针线包的缠枝莲纹里呼吸,在老伴浆洗的棉布里沉睡,在我们交握的掌纹中轮回。而属于我的那盏心灯,永远亮在蓝布包裹的褶皱深处,照亮归途,也照亮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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