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首

占东海

韭菜

文/占东海

无骨之物
抱团也短暂
包括坚强
和尖锐

任由滋长，就会疲软
凌乱死亡

适当时候收割
一刀
才能蓬勃分蘖
向上


浓雾

文/占东海

待嫁少女披头，散发
等吉时阳光梳妆

哭嫁的人，泪流满面
风掀起盖头，又摁了摁

青梅.竹马啊，有心无力
只在零点后偷偷放了无数烟雾弹

好久，锣鼓喧天
他们却没找到新娘

只听人讲，三岔河里
一叶扁舟上一对新人相拥而泣


清明记

文/占东海

一
“一些人走散了，需要用一生去寻找”
因此我原地打转
我的孤独传染过猎人，他们像风一样清晰
于森林深处穿梭
甚至在此时，我不再喜欢忧郁症这个词
野鸡麂子嘴角明黄色毛发边缘镶嵌了锯齿般的血滴
溪水潺潺，鹅卵石继续流浪
——我设想星星和月亮成为恋人
它们可以在自己的黑暗中
互相成为倾诉者

二
夕阳已经滚下渠埂，霞辉也黑了起来
这时候骑电动车靠近森林
是悲伤的，无人能懂
我惧怕这阴暗比惧怕人的阴暗更少
怕靠近一只陷入丝网而挣扎至死许多天的白鹭后
有一只手扣动弹弓。试图解放白鹭的尸体或灵魂
一拽，羽毛和白骨
散落下来，掉在油菜荚上
它们互相对视，并赤裸裸地讽刺

三
路过池塘，水草长满深处
蛙鸣此消，彼长
一群蝌蚪欢快地游与泳
——想到水鬼
是它们放生了我的童年
童年如水，透明，豢养 几个悲伤
就能把自己长大而己
水爬两只耳朵，钻鼻孔
又从喉咙里涌出许多珍珠
大口向外吐


菖蒲山

文/占东海

山上树无一幸免，皆赶下山。第一次乘上卡车
去远方享受刨子锯子
为它们做的一场场法事。以凳，桌，梁……
呈现圆满。整座山的石头亮出一把把刀

香榧。外来和尚，可带发修行。他们
枯坐浮尘中，面带微笑接待太阳和风雨雷电
气场那么宏大
全山石头立地成佛


边缘

文/占东海（安徽）

山石陡峭，一只只鸟
停于锋芒。崖柏或卷柏
有长久的宽阔
伫立悬崖

崖壁。风轻轻摇动绳子
采蜜人荡过来又荡过去
夕阳照在万物上
都甜蜜了一小会


南禅寺

文/占东海

小吃街、花鸟虫鱼铺……
古玩店、书店、蔬菜水果批发市场……
包围过来
此起，彼伏
两条南北相通的路抬着人群
缓慢移动
香火有一缕，没一缕地燃烧
踏步如虔诚，很旧，一直在拆解，修补
夕阳那么好，每退一步
就抽出一批熙熙攘攘


阳澄湖

环湖大道把自己绕晕
选择一条
凌水飞越的捷径。风推浪花
银光重叠

——虾蟹膏肥——在深水中
不可能闪烁其词

风遇孤岛上白鹭，有白色
遐想
太阳停在树顶窝边，那翩跹、金色之美
水从石拱桥的幽暗中退向广阔

秋天

文/占东海

那么多乌云离开我
天空如同果实脆甜瓦蓝

叶突然生出悲悯，不知为谁
第一片落地后，还很犹豫

风卷起无数叶飞向我
我知道我有了翅膀，开始扑火


桃花

文/占东海

春风。醉。驾……魅惑依存——虬枝还在弯
发芽，落红
曲胫通幽。我远远地离开
不及一排栅栏边腐烂
边围观

栅栏

占东海

一
允许攀附者钻营
趋向漏洞。外患和内奸终被后来者
攀登压制
高处不高，低处不低

二
不偏不倚
该腐朽的腐朽
该发芽开花的发芽开花
处世，无为而胜

三
达者中立。无骨者所依所爱
或被主持或背井离乡
他们抻弯阳光下阴影，撒种子
在无数口田里生根，尖叫

四
铁丝，麻绳代表束缚和解脱
互相绑架而己
谁没谈过一场无终之恋
或青涩或悲伤


五
雨水逆流，成河罢了
落得星星放羊，都是狼吃嫩草
饿死几只牧羊犬？
虾扯淡——妄自菲薄


须臾

占东海

花季少女。粉色
百褶裙，散发超短诱人香气
她风一样跑过来跑过去
咯咯咯回眸笑

明明有条线
我却把白色油漆刷进红色油漆
四十一年，门烂了
房也拆了重建

回首
我们都是可怜人



旅人


占东海

釆药人，背一篓新鲜太阳
和一层将死月光
都那么僵硬，坚持。为治愈人性
他寻遍山野，悬遍陡崖
三千里风雨中扭曲
兼程
无数次与死亡凝视斗争
我发现他时
他已心力交瘁
化成一株还魂草，吊在石壁


我曾在春天寻衅滋事


占东海

我曾在春天寻衅滋事。更多时候
替蝴蝶荣幸
没因花香绊住翅膀
被我那胖小手拈住透明心动

偶也为自己庆喜。招惹那多野蜂，对我下毒针
或是罪不至死，或百毒不侵
野蜂送出针
也丢下命


隐(组诗)

占东海

在月光下

水流潺潺，并呜咽
包括一阵风和农人刚用锄头刨出土的蛙鸣
无数羽毛漂浮在空中
光秃秃的月亮，只剩绒毛
明亮且孤独
虫声三长两短
芦苇笋拔节，探头探脑


河水荡漾

春风会编栅栏手艺
花一朵朵开放于万里长城上
每一台阶中
无数水鸡和红头鸭声沉沉浮浮

桨击船邦，鸬鹚吐出大鱼
每一片鳞光里都豢养一条龙
我坐在歪脖子柳树杈间
等夕阳收网


荒废的路

残垣、断壁终究代替不了栅栏
去禁锢一匹匹野马
它们继续响鼻，分鬃……
并断缰

夜行人提火
循着石头缝间立锥之地下脚
我一等他靠近
即刻隐身

杏花

文/占东海

春天来了    唯我出墙
有意见的多了
让她们憋着

惊蛰

文/占东海

这时行人牵匹白马走入山间
山顶石屋有些匆忙。悬崖松开绿松石
那尖叫苦涩，正冰点
不用想会有三两只灰鹊从秃枝飞起

风吹雨滴，无数条弧状抛物线——
不再孤芳自赏
——小径转角一丛丛红玉兰花
拄着淡香，陡峭

闪电照亮山楂树上红色枯瘪果干
狗獾子洞外一截新扒拉开的葛根
还在晃悠
它的棕色毛还在碎石洞里蠕动，啜泣

轰隆隆……千万支溪流脱缰
农人挥动铁锹铲土，堵住堰塘缺口

寒露

文/占东海

无风。塘边芦苇
各自竖立，互不碰撞
包括蟋蟀声

我的目光抵达了
漆黑一片天空中星星
也抵达到孤雁哀鸣

夜冷。小区路灯准时熄灭
还有三二散步者
边走边聊
我伫立，允许他们用声音和躯体穿过我透明之身


梦

文/占东海

一条路盘入山顶，无数个我互相跟踪
云顶悬鹰，草脚伏兔。无数个我握紧闪电
天空中灌木各立，无法成丛，悲伤啊——如同一个个僵尸

偶有鸟鸣石子一同掉崖。路人彳亍讶异，悲伤——许是错觉
或是其中一个我，惧怕更多自己
飞进越来越黑暗的乌云。雨水苦涩，栓住无数个我，让闪电逃窜

路人转身，纷纷向山下奔跑，跌倒了的再也没爬起来
水流冲刷每寸山林，包括悲伤

红梅

文/占东海

他们和时间一样苍老、虬髯
点燃、高举鞭炮时，对红色香味特别敏感而己

谁不在眼中燃烧意志
新媳妇过了门，就要勤俭持家，三舀水一杯米

流水无情，岁月不休
一片落红许诺一生。唯青春有你，才羞涩


雨水

文/占东海

天上乌云黑压压一片
在找各种姿势与借口降低身段
好下定决心拒绝流星
或拒绝疼痛
一如悲伤，需求泪滴
和一万朵情花殉葬

走小径之人，除了心中有溪流
千里缠绕，并奔腾到海
还衣袂飘飘
被蜜蜂蝴蝶牵引之细嗅
这种情况，要么掉进栅栏窟窿
要么陷入油菜花招赘队伍

那么多蜘蛛在织竹篮
在打花粉，并做一场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