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河北 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19-2-14 09: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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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清秋丽影 于 2019-5-23 04:52 编辑
【导语】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小说中程木槿就是这样，一生经过三段婚姻，第一段，丈夫出轨，留下了一个女儿，第二段婚姻，如昙花一现，丈夫蹲监，留下了一个儿子，两段婚姻让她的人生感到非常绝望，如若不是一双儿女，简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好在困难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樊哲，也就是她的第三任丈夫，帮她一起度过难关，才使程木槿的人生，有了希望。小说非常有张力，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读罢泪眼婆娑，美文共赏，直接推优。（清秋丽影）
font=黑体] （一）
初夏的夜，宁静清凉。尽管春姑娘早已裹挟着她的残寒远去，可更深以后，触落在皮肤上的风还是能让人心底一阵紧缩。远处的钟楼巍峨挺立，霓虹明灭间不停歇地晃动着它的脚步，终于在高远悠扬中准时送来了子夜的钟声。程木槿听到响声抬头望了望钟楼的方向，风有些大，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衫，骑着自行车拐进了还在营业中的一家饼店。
“老板，一个烧饼，两个手抓饼，打包带走。”程木槿如是地说着，随后又从兜里掏出零钱放进收银台上的钱盒里。“好嘞，稍等啊您呢！话说今儿个怎么比平时晚了？”饼店的老板一边忙一边搭话。“是晚了，多干了一会儿。老板您认得我？”程木槿有些惊讶，貌似她跟这个老板不熟吧？对于平时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她来说好像也没有经常光顾这家生意吧？
“谈不上认得，只是每晚都看到你从我门前匆匆过，觉得今儿个迟了些。我可没有歹意哟，直觉你也是和我一样努力讨生活的人，不容易呀，都不容易！”饼店老板叹息着将打包好的饼递过来，惹得程木槿心里一暖。是啊，讨生活真得很不容易。有多少年了，自己如陀螺般打着三份工，不敢想累，不能说苦，咬着牙只为能将两个孩子好好养育长大。
夜已经很深了，城郊两旁的路灯坏掉了好多。尽管每天都走夜路，可周遭的黑暗还是让程木槿一阵害怕，不由地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她的家租住在郊区的古城民居里，那是一片很破旧的民房，位置虽然偏僻了些，可胜在房租便宜且水电暖齐全。以前她在市区是有一套房子的，可自从她那杀千刀的二任丈夫出事后，房子便卖了用作补偿金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留有一盏小灯，想必两个孩子已经睡下。想到自己的这双儿女，程木槿不禁嘴角上扬，心里满满都是知足。她今年三十八岁了，经历了两段动荡悲惨的婚姻后，心早已破碎淋漓成了残渣。还好上苍眷顾于她，让她在这两段婚姻里面留得一双儿女，成就了她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
“妈你回来啦！”还没掏出钥匙，女儿紫燕轻轻把门从里面打开了。“紫燕，你怎么还没睡？不是告诉过你不用等我吗，照顾好弟弟就行。”“我……我今天作业多，刚做完。妈，我给你煮了粥，这就盛给你。”紫燕吐了吐舌头，欢快地奔向厨房。程木槿眼眶一热，悄悄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
女儿今年十六岁了，已经能独挡起家里的各种琐碎。也正因为这，她才能放心地去打三份工，努力赚足她们娘仨的生活开销。紫燕很懂事，在生活的细节中也很体贴她这个妈妈。就拿今天来说吧，虽然孩子嘴上拿作业遮掩，其实还是因为她今天晚归了而担心她而已。“紫燕，我买了你们爱吃的手抓饼，明早妈妈五点还得去饭店择菜，你起来后和弟弟热着吃了去上学。”
“妈妈，手抓饼要好几块钱呢，以后别买了，我会煮面。”紫燕摸了摸饼袋子如是地说。“傻孩子，不贵的，妈妈能挣回来。”“妈，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们可以吃差一点，穿差一点。妈，我知道，其实是我们姐弟俩连累了你呢！”“傻孩子说什么呢，别瞎想！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温馨的灯光下，程木槿喝着粥和女儿说着悄悄话。紫燕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轮廓分明的脸让她不禁想起了紫燕的爸爸，她的第一任丈夫段家伟。
（二）
和家伟的初识发生在二十年前的夏天，那是一个木槿花盛开的季节。十八岁的程木槿跟随老乡出来打工，安身在一条流水线上做包装员。老乡出外闯荡多年，在城郊破旧的筒子楼里租有一套两居室。这天周末，程木槿为了答谢老乡的帮扶特去拜访，不成想撞上了他们的聚会。
只见客厅里围坐着三男两女，高声阔论地侃着大山，桌子上散落着花生蚕豆和啤酒。同是在工业园区内打工，虽然来自不同的地域和岗位，可不消一刻程木槿便和大家熟识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自然有着说不完的梦想和话题。这晚程木槿很快乐，因为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类人群。既然要出来打工，那么大家的身世背景是极其相似的，那就是都来自偏远贫瘠的山区或农村，有着和她一样憧憬未来向往美好的初心。
啤酒喝完了，程木槿自告奋勇去买。毕竟数她小，黑灯瞎火的夜里老乡甚是不放心，于是便派了一个男孩和她同去，这个男孩就是段家伟。其实就在刚才，程木槿不止一次地偷偷注视过他，整桌人里面数他沉静内敛，完全不似其他人的张扬。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的样子，却长了一张白皙耐看的脸。
当时的程木槿只有十八岁，第一次单独和陌生异性同行难免会有些许的尴尬和紧张。所以刚出门不久，她就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家伟及时扶住她，闹得她羞了个大红脸。“木槿，你在害怕？”家伟轻笑。“害怕什么？姐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呦。”“呵呵，还姐姐？我可是比你年长三岁，小朋友，你是要叫哥哥的知道不！”“来，叫声哥哥，我全程保护你。”“哼，要你保护，我又不害怕。”程木槿不屑地回忿。“真不害怕？”“不害怕！”“鬼啊！”“啊！！！段家伟你混蛋！竟敢吓唬我……”
啤酒买好后，家伟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支冰激凌，程木槿边吃边走，心里却暗生了情愫。这个来自北方小城的男孩沉静不失风趣，机智中藏着幽默，让她这颗平静的少女心渐生波澜。段家伟也是一样，他来自离异家庭，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除了相依为命的奶奶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女性。正值豆蔻年华，荷尔蒙的萌动让他感受到了和异性相处的美好。
“木槿？朝开暮落花，好有诗意的名字。”家伟抱着啤酒如是地说。“算不上诗意吧。父亲说当初之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木槿花正值花季，簇拥着闹在枝头甚是喜人。他希望我将来也能像木槿一样，挺拔着坚韧永恒的美丽。”“你的父亲真好！”“是挺好。我三岁时母亲过世，他老人家一直未再娶，辛辛苦苦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可纵然再好，他也已经不在了。”
提到伤心事，两个人久久都没有言语。进筒子楼之前，段家伟忽然握住她的手说：“木槿，考虑考虑做我女朋友吧？虽然我也来自残缺不全的家庭，可我愿意用有力的手臂为你支撑起一个安稳的家。”二十一岁的年龄，许下的誓言也许不足以肯定终生，可在这一刻程木槿还是被感动了，从此沦陷在爱情的漩涡里。
自那次相识后，她和段家伟便轰轰烈烈地谈起了恋爱，这一谈便是三年。期间也有过争吵，冷战，最终还是以和好收场。二十一岁那年，刚够上法定年龄，家伟便用自行车载着她去民政局领了证。三年的恋爱让程木槿尝尽了爱情的甜蜜，而婚后的生活也让她读懂了所谓的辛酸。两个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想要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扎根立足是何其艰难。
婚后第二年家伟的奶奶病逝，她跟随家伟来到了他的家乡发展，那是冀中平原上完全陌生的一座小城。既然嫁给了爱情，那么就要包容属于他的一切。婚后的程木槿勤俭持家，女儿紫燕的出生更增添了她的忙碌。回来后的段家伟如鱼得水，很快便在一家企业里立足，几年后挤进了技术员的行列。小城在发展，迅速得让人眼花缭乱。程木槿也一直在努力着，学历不高的她做起了超市的促销员。
紫燕五岁那年，日子渐显红火的夫妻俩终于积攒起了房子的首付款，就在程木槿满心欢喜地甄选他们的安乐窝时，段家伟却出轨了。犹记得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段家伟跪在出租屋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他和办公室对面女同事的爱情，他求程木槿放过他，给他的爱情一条生路。程木槿乍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以为是家伟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忙着给女儿洗漱的她还嗔笑着说‘家伟别闹’。
直至后来，程木槿细思起来这段日子家伟的反常后，才终于明白这不是一个玩笑。从十八岁起就把自己卖给了爱情，直至今日落得如此这般下场，此刻的程木槿愤怒至极，狠狠地赏了段家伟一把掌后怒吼：“段家伟你给我滚！滚回你的狗屁爱情里去！自今日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木槿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滚啊！”泪眼朦胧中，段家伟看着此刻发疯的她，动了动嘴唇终是走了，消失在狂风怒吼的雨夜。
第二天，心灰意冷的程木槿想到了死，五岁的紫燕蹦蹦跳跳向她走来，惊落了她手中的刀片。一夜狂风暴雨，院子里满地狼藉，唯独墙角边的那棵木槿花又绽开了淡紫色的花瓣。程木槿搂着女儿笑了，笑出了满脸的泪。
一个星期之后，程木槿和段家伟离婚了，一本小小的离婚证终结了她倾注八年的感情。女儿归她抚养，两个人的房屋首付款段家伟作为抚养费全部给了她。程木槿也没有矫情，拿着这笔钱在市区内按揭下一套两居室，没有任何亲人的她带着女儿继续扎根在这座城。后来听说段家伟拿着他奶奶的祖屋拆迁款去了海南，再后来听说段家伟结婚了，但对象不是办公室的女同事。岁月蹁跹，时光在变，无论那个人传来怎样的消息都已与她无关。她成了岁月的过客，而段家伟也成了她的过客。
（三）
周三这天，快递分拣那边有点事情，所有的钟点工休息一天。程木槿接到这个电话后很惊喜，难得下班后可以松口气在家陪陪孩子了。和段家伟离婚以后，为了方便照顾女儿，她辞去了超市的工作，找了一个八小时制没有夜班的小工厂栖身。小工厂的工作劳动强度不大，保险齐全，就是挣钱太少。以前就她们娘俩时，日子还过得去，后来添了儿子，二任丈夫又惹上人命，她这点死工资就捉襟见肘了。无奈之下，只得又找了两份钟点工，分别是早晨去饭店择菜和晚上去快递分拣。
钱是挣得勉强够花了，可人却忙得像陀螺一样，像此刻下班后能悠闲地逛菜市场都成了一种奢侈。刚买好了一只鸡，电话突然响了，是学校老师打来的，说是儿子梁君浩把同学打伤了，让她到XX医院一趟。程木槿一惊，忙不迭赶往医院。君浩今年八岁了，刚读一年级，是她和二任丈夫梁辉所生的儿子。想到梁辉，程木槿心情复杂，这个又一次毁了她婚姻的男人，有时会让她恨得牙根痒痒，有时又会让她心生怜悯。
赶到医院，走廊里站了一群人，儿子君浩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还没等程木槿搭话，一个穿金戴银贵气十足的女人便歇斯底里地向她走来。“梁君浩的妈妈是吧，看看你儿子做下的好事！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一个几岁的孩子心思这样歹毒，你这个做妈妈的是怎么教育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面对这位家长的出言不逊，程木槿几次努力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这时孩子的班主任过来简单陈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无非就是小孩子间产生了矛盾，争执中愤怒的君浩把人家推下了楼梯，目前诊断为折了一根肋骨和锁骨。小孩子打架打到医院，做为受伤一方的家长有情绪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程木槿便收起了心中的厌恶，诚恳地向人家道歉。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自己把态度都低到尘埃里去了，可那位宋天一的妈妈还是不依不挠，僵持之下还是老师出面劝说才算基本和解了这件事情。可不论怎样和解，医药费营养费啥的她总得给人家出，这笔费用对于她们娘仨现在的境况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
夏季来临了，路边的许多春花都过了盛花期，逐渐落红为春泥。原本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此刻屋子里的气氛却异常冷凝。君浩跪在客厅的中央，扬着一张倔强的小脸怒视着妈妈。“说，为什么打架！告诉过你一百遍了，在学校里和同学好好相处，你可倒好，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梁君浩，今天你就告诉我你错了没有，错在哪里，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了。”程木槿手拿一根木条，气得嘴唇直哆嗦。
“哼！宋天一他活该，我没有错，是他先打我的。”“他先打你你就把他推下楼梯啊，这是折了根骨头，这要是命没了我拿什么陪给人家，拿你吗！儿啊，你能让妈妈省点心不！”“陪就陪，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也是个杀人犯的儿子，大不了也做个杀人犯！”听到这里，程木槿震惊了，啪的一巴掌就挥了上去，震得她手心生疼。“你敢再说一遍！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啊，打死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爸的事。你一天天就知道挣钱，你知道同学们瞧不起我吗？你知道大家都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吗？还有姐姐，几次姐姐都被人欺负得躲在被窝里哭。妈妈，你为什么要嫁给个杀人犯？为什么我的爸爸会是个杀人犯？”“君浩，你住嘴！妈妈已经够难了，你还在这里捅她的心窝子，你忘了姐姐平时跟你说的那些话啦！”母子俩争吵中紫燕回来了，懂事的女儿忙呵斥住了弟弟。“姐……”
儿子的一番话抽去了程木槿浑身的气力，手中的木条滑落在地。平时总忙着挣钱养家，极少和一双儿女推心置腹地交流，从来没想过梁辉的事情能给两个孩子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六年了，自打君浩两岁那年梁辉被关进监狱以后，父亲这个词在孩子的心中便成了影子。原本以为孩子还小，再稍加隐瞒，便不会对孩子小小的心灵造成冲击，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闲言碎语的力量。看来，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一味地避讳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降低了儿子的心里承受能力。
（四）
要说家伟是程木槿感情上的一道伤，那么梁辉便是她坎坷命运的又一个劫。和梁辉的认识是经人介绍，那时候她已经和段家伟离婚一年，独自带着紫燕打拼在这座城。梁辉是邻家大姐的一个老乡，二十几岁时曾参与了一起KTV的火拼伤人案，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后，在一家运输公司做货车司机。由于蹲过班房，讨媳妇便成了一桩难事，邻家大姐觉得小伙子还不错，就把他介绍给了程木槿。
起先程木槿是不同意的，自从离婚后她就没有想过再嫁，没有爱情的婚姻会让她感觉生活在一潭死水中。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会捉弄人，就在这段姻缘即将被搁浅时，梁辉却无意中救下了参加野外夏令营时发生意外的紫燕。因为这件事，梁辉走进了她的生活。
由于历经过一段婚姻了，所以和梁辉相处起来便显得波澜不惊，再也重拾不起少女时的悸动与情愫。要说梁辉这个人有多么的劣根性，程木槿却不觉得。他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在生活的细节方面将她们母女俩照顾得很好。在程木槿看来，不论他以前犯过什么错，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至少在对待她们母女上面，那些好都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了一年，再三定夺后程木槿还是和梁辉结婚了，次年生下一子取名梁君浩。社会很残酷，生活压力重重，得子后的梁辉更勤奋了，风里来雨里去地挣钱养家，没用多少时日便还清了程木槿的房屋贷款。其实梁辉是个很有情趣的人，他爱家爱生活。他会在难得的休息日带紫燕去游乐场，一起尖叫在呼啸的过山车里；他也会奔波在各大婴儿用品商店，只为能给小君浩甄选出适合他皮肤的一款尿不湿；他更会在出车回来以后，别出心裁地带给她或大或小的各种礼物。
日子如流水般匆匆，在忙碌与知足中程木槿嘴角的笑意多了起来。纵然有时也会怀念起那些逝去的爱情与时光，但更多时候她还是屈从了现实的温暖。犹记得有次她过生日，原本她自己都忘记了，梁辉却压缩了出车的日程，从遥远的苏州赶了回来，带给她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做为生日礼物。裙子没什么特别，贵在裙角上的那朵木槿花，完全出自梁辉之手。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是怎样在灯下做刺绣的，那一针一线绣出的不只是一朵花，更是一颗爱她的心。
原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持续到他们被埋进黄土的那一天，然而老天爷总是会生些变故，做出点不尽人意的事情来。君浩两岁那年，梁辉所在的运输车队得罪了社会上的一些黑恶势力被受打压。由于整个车队都是由蹲过班房的人组成，活动起来异常困难，最终在维持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被迫解散了。失去工作的梁辉出去求职，由于他的犯罪前科屡屡碰壁后，气馁之下只能赋闲在家。
从那以后总会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有时是以前的狱友，有时是某位大哥手下的小喽啰，热情地拉着梁辉嚷嚷些让他重出江湖，做下一番大事情之类的话。看到这些程木槿慌了，好说歹说地劝了梁辉好几次，怕他再走下坡道，怕他一着不慎掉到陷阱里去。然而梁辉却一副云淡风轻，他说：“木槿，放心吧，我是个男人，做事情有分寸，我不会让你们娘仨吃苦的。只是有时候觉得这辈子真窝囊，有了污点竟然没有人允许你再去洗白，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担心不是多余的，半年后梁辉终是出事了。他被卷进一个组织庞大的暴力团伙，在一次偷盗抢劫中至被害人死亡，被公安机关逮捕后判处无期徒刑。得知这个消息，程木槿又一次心如死灰。无论梁辉是被胁迫也好，不得已也罢，大错终是酿下，再也没有了悔改的机会。几经周旋下程木槿前去探视，却被梁辉拒绝了，只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木槿，对不起！从今天开始不要让儿子知道，他有我这样一个爸爸！
为了赔偿被害人家属，程木槿把房子变卖了，拖着两个孩子租进了城郊的古城民居里，开启了她又一次孤独而艰难的生活。尽管这样，那张离婚协议书她始终没有签，有个念想或许梁辉还能熬过一年又一年的高墙电网，而她自己也权当是一种活下去的希望。六年匆匆而过，自那次以后程木槿再也没有去探视过梁辉，经历过两次失败婚姻，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她心累了，若不是两个孩子，她也许真的会选择了却残生。
（五）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冬夏交替中，窗外的木槿花又迎来了一个花期。这天程木槿刚刚凑足了五万块钱交到医院，校长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踏进校长室，程木槿便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原本以为是女儿紫燕的升学问题，现在看来并不是。“校长，您找我？什么事？”只见带着金丝眼镜的校长踌躇了一下，艰难地开口说：“是这样的，君浩同学最近在学校表现极其恶劣，学习态度不端正，为了不影响到其他孩子，经学校研究决定劝退。”
“什么？劝退？！您有什么权利劝退我的孩子，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君浩家长你先别激动，我的意思是可以把孩子转到私立学校去读书，封闭的环境对孩子要好一点。你看，毕竟他伤人了，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暴力，我也要对学校的其他孩子负责啊。”“是，君浩伤人了，可校长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伤人。是的，君浩的爸爸是服刑犯，可这跟孩子有关系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拿有色眼镜看他，你们就是这样做教育的？”
面对程木槿地咄咄逼人，校长显得很冷静，在她情绪平复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君浩妈妈，实在对不起。宋家有些背景，一直在讨要说法，很简单的小孩子纷争，没成想上面插手了，我也没有办法。”听到这里，程木槿脚底一阵冰凉。这是要逼死她吗？难道没权没势连最基本的受教育权利都要被剥夺吗？社会这是怎么了？“校长，求求你了，不要劝退君浩。我的境况你也知道，私立我们真的读不起，求求你了校长……”说到这里，程木槿悲从中来，啼哭着跪在了校长面前……窗外，紫燕看到这一幕，哭着跑回教室，把中学志愿由重点高中改为了职业高中。
一场绵绵细雨过后，池塘里的荷花开了，盛夏正式抛洒出了它的炙热。樊记饼店里程木槿利索地忙碌着，做挤儿，烤炸，打包一气呵成，惹得旁边的樊哲投去一记赞赏的目光。程木槿见状，得意地冲樊哲比了个剪刀手，然后俏皮地吐吐舌头。一个月前，丢了尊严保住儿子学业的程木槿坐在路边无助地哭，被这家的饼店老板捡了回去。在被樊哲究其原因时，她撒谎说丢了快递分拣的工作，谁知正巧樊哲在招人，便半推半就地应下过来帮忙了。因为快递分拣那边要搬家了，新址很远，搬走后是铁定要再找一份工的。
子夜的钟声响起，打烊以后樊哲照例递给程木槿两个手抓饼和一个烧饼，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叹息一声。其实早在半年以前他就关注程木槿了，那样娇小的一个女人，周身仿佛蓄满了无穷的力量。风里来雨里去，无论多么艰难和劳累，晚归时总会对着钟楼的夜空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她周身所散发的正能量也真的很吸引人。所以在她说没有工作时，就执意拉她进店帮忙了，其实他的店里并不是特别缺人。
樊哲曾经是一名边防战士，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负了重伤，导致左腿坏死萎缩，不得已截了肢。退役以后讨下过一房媳妇，后来因为他伤及过神经，没有了生育子嗣的能力，这场婚姻只持续了半年便以失败告终。突经人生变故的樊哲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是一个军人，不愿意享受着国家的待遇整天坐吃等死，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了这座城开起了饼店，不为创下多么大的收入，只为能活得有价值。
日子已经进入了六月下旬，周五这天潮湿闷热，没有半点儿风的空气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程木槿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今天的她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亲自为女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紫燕今天中考，她这个做母亲的原本打算陪女儿一同度过这场考试，可昨天法院的通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紫燕，妈妈今天有点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你去考场了。我的女儿，你在妈妈心中一直是最棒的，要加油哦！”饭桌上程木槿有些歉疚，却不忘鼓励一番。“妈妈，你放心吧，省重点我一定会拿下，我会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那些帮助我的好心人。”说到这里，紫燕胸有成竹。
提到省重点，程木槿心里别有一番滋味。紫燕这孩子喜欢读书，成绩也优秀，省重点高中一直是她的奋斗目标。只是这孩子太懂事了，在君浩打伤同学家里经济条件急剧下滑后，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填报了职业高中。校长惜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着急地找到她，让她劝说紫燕修改了志愿目标，并积极地和重点高中那边做好了沟通，减免一部分费用，同时还为孩子接纳了一位愿意资助的社会爱心人士。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程木槿先是震惊于女儿的懂事独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和她这个妈妈商量，后是感恩于校长的爱才和积极帮助。要知道现在的社会，都是各扫门前雪，没有任何功利的善举真的不多了。其实只要紫燕去读，她这个妈妈会拼尽全力将她的学业供下来的，无非就是苦点累点。现在好了，有了热心人的资助，她除了万分感恩外，终于可以暂时为女儿的学费松口气了。
（六）
“妈，我吃好了。今天君浩你去送吧，我赶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间，紫燕已经出门，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她。程木槿见状，忙上前摸了摸她的手说：“孩子，原谅妈妈，因为今天妈妈要去接你梁叔叔，所以不能去陪你。”“梁叔叔这就回来了？”一番解释解开了紫燕心里的疙瘩，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反问。程木槿不知怎样回答，就没有言语。“姐姐加油！”后面的君浩紧跟着跑出来，使劲冲紫燕挥手。
“妈妈，今天爸爸真的回来吗？”八岁的君浩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嗯，回来。”“太好了，妈妈我也要去接爸爸。”“好，妈妈已经给你请假了，你是他的儿子，应该把他接回来。”简单地收拾过后，程木槿翻出了当年梁辉送给她的那件连衣裙穿上，着了点淡妆，镜子里的她宛如裙角的那朵木槿花。
认领的手续不算繁杂，来来回回签了几个字后她领回了梁辉的骨灰和所有的遗物。是的，是骨灰。六年没有见过梁辉，没想到再见竟是阴阳两隔。梁辉死的并不光彩，这个曾经疼爱过她的男人在监狱里不够安分，密谋组织了一场监狱暴动，混乱之余被当场击毙。乍听到这个消息时，程木槿脑袋一片空白，这些原本应该出现在小说里的故事情节，竟然生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显得如此虚幻和不真实。
纵然和梁辉的感情不深，毕竟也一起生活过三年，所以在法院征求她尸体是领回还是送给医学院时，她干脆地答应了认领。在别人眼里，她这个丈夫可能十恶不赦，可在她的心里永远会铭记住梁辉给她的那些暖。“君浩，这是爸爸，带着爸爸回家。梁辉，我把儿子带来了，我们一起接你回家。”程木槿手捧木盒喃喃地说着，泪水从眼角滚落。
“不，妈妈，你撒谎，这不是爸爸，爸爸怎么会住在盒子里。”一旁的君浩摇着头后退，用手抹着眼泪哭着说。“孩子，我没有说谎。这就是你的爸爸，你小的时候，他亲过你的脸，拉过你的手，只是后来他变成了别人眼中的坏人。现在，这个盒子是他最好的归宿，所以你长大后一定不要像爸爸一样，早早地住进盒子里。儿子，你是他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来，抱紧他，我们一起回家。”
安葬好梁辉以后，程木槿整理了他的遗物。不大的小箱子里面躺着六件花色不同款式各异的棉麻连衣裙，每件裙子都在适合的位置上面绣了一朵木槿花，红色，紫色，白色，蓝色等。图案逼真，做工精细，完全让人不会想到这些连衣裙竟然出自一个男服刑犯之手。看到这些，程木槿心里一阵紧缩，痛得仿佛不能够呼吸。
梁辉啊梁辉，六年来你竟然能把心藏得这样深，你这样子，让我的心怎样去承受住这些。程木槿泪眼朦胧，将裙子一件件平铺在床上，忽然一封信静静地躺在箱底。展开信笺，梁辉的字刚劲有力，只有短短的几行。上面写道：木槿，对不起！当你打开这几行字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原本是打算在轮回路上等你的，细想之下我这个人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还是不要等你了，免得脏了你的轮回之路。
嫁给我真的委屈你了，可我能娶到你真的很开心。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没有嫌弃厌恶过我蹲过班房。你善良勤劳，是我没有福分，选择了一条不归路。牢狱生活太漫长了，我知道你没有签离婚协议书，一直在等我，可我真的不想再熬下去了，只有先走一步。
这些年你自己养育儿子辛苦了，我也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只在你每年生日的时候为你缝制一件连衣裙，你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丢掉吧。不要难过，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木槿，你是个好女人，是我耽误了你，找个好男人嫁了吧，我相信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好好养育儿子，不要让他成为我这样的人。爱你！梁辉留笔。
（七）
窗外一声惊雷响过，手中的信笺滑落，程木槿转头望向窗外，只见豆大的雨点纷纷砸在玻璃上。恍惚中她仿佛看到梁辉跳出驾驶室向她走来，手中扬着一朵美丽的木槿花微笑。还没等她上前，自己脚下一个踉跄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失去意识的那刻，她听到了耳边一双儿女焦急地呼唤声。
程木槿再次醒来是躺在医院里，心力憔悴的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支撑不住了。另她意外的是，身边除了一双儿女外樊哲竟然也在。“妈妈，你醒了，好点没？”紫燕见她醒来忙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又转过身悄悄抹眼泪。“妈妈，是樊叔叔送你来医院的，我和姐姐急坏了，正巧樊叔叔有给你打电话。”君浩见她疑虑忙不迭地说，稚嫩的小脸上满满都是对樊哲的感激之情。
“樊大哥，麻烦你了。”程木槿向樊哲投去一记感谢的目光。“没事的。木槿，累了就歇歇，别硬抗。饼店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等养好了身体再去。你呀，大哥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樊哲叹息一声，温暖的目光在木槿脸上停留片刻后继而转向窗外。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劳累忧郁所至，在医院里待了三天，程木槿就强烈要求出院了。出院这天，刚好紫玉的省重点录取通知也下来了，樊哲听到后异常高兴，当即打电话在聚香坊订了个包间，说是要庆祝庆祝。
席间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是梁辉的朋友，有些事情找她。程木槿疑虑，反复思考后还是去了约定好的咖啡厅。6号桌坐了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手拎皮箱，见她走来亲切地起身说：“嫂子好，我是小七，辉哥的兄弟。”“哦，小七，你找我什么事情？梁辉他已经……”“嫂子，我知道。今天我是来完成辉哥生前嘱托的，他曾经交待过我，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让我把这个箱子交给你，这是他拿命换来留给你的东西。”
程木槿震惊，眼睛直直地望着小七，不知道如何是好。“嫂子，拿着吧。辉哥说，他承诺过不会让你吃苦，有了这个箱子，你和孩子下半生的生活可以无忧了。”“不不，小七，梁辉拿命换来的东西我怎么能要，你拿回去分给兄弟们吧。”“嫂子，辉哥没了，哪里还能有兄弟们。任务完成了，我走了，保重！嫂子，无论辉哥做过什么，在这里我永远敬重他这条汉子。”说罢，小七用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含着泪大步迈出了咖啡厅。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程木槿望着皮箱里鲜红的一摞摞百元大钞，不禁思绪万千。想到梁辉，她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和这个丈夫的婚姻很短暂，却让她品尝到了什么是悲凉与温暖，什么又是愤恨与怀念。冰火两重天的日子不是她憧憬和喜欢的，却也带给了她人生中又一次质的蜕变。
舒缓的音乐暂歇，眼角的泪也早已经风干，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几片云悠然飘过。程木槿抬头，苍穹一片高远湛蓝，让她纷乱的心也逐渐淡化成了它的净。钟楼巍峨挺立，又一次送来了它的钟声，程木槿回头，看到了街角处正在等待她的樊哲。白花花的阳光下拄着拐杖的身躯是如此笔挺，硬净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傲然正气。程木槿轻轻挥手，在送给了他一个最美丽的微笑后，手提皮箱大步迈向了公检法的大门。
三年后，樊记饼店迎来了一场喜事，老板樊哲历经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爱情长跑后终于娶到了他的店员程木槿。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就在程木槿应接不暇时，女儿紫燕也传来了捷报，优秀的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入了上海复旦大学。
媚春已尽，夏意正浓，在木槿花盛开的林荫道上，一对璧人携手缓缓前行。“樊大哥，谢谢你一直资助紫燕。”“嗯？你怎么知道的？”“我偷偷翻了你的保险箱，看到了收据。”“跟我还用说谢吗，还发现了什么？木槿，只要是为你，我都心甘情愿。”“还发现一不留神自己竟然嫁了个富翁，还是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你嫌弃我？”说到这里樊哲狠狠瞟了木槿一眼，孩子气十足。
“哈哈，小女子怎敢，以后的日子还指望与夫君共赢呢。樊哲，其实我想说的是，感谢上苍让你我相遇！”微风拂过，送来一阵阵花香，樊哲有些动容，悄悄将手中的戒指戴在了木槿右手的无名指上。朝开暮落花，永恒，坚韧，美丽。木槿感觉到樊哲的小动作后，将目光由路边移到了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是一朵碎钻中永恒盛开的木槿花，奢华中不失含蓄，璀璨中充满圣洁，包容着满满的爱意与珍重。树梢的风儿还在舞动，路边的人儿回眸一笑，在指尖轻触时光的斜阳里，这个充满韵味的夏天木槿花开，幸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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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1 16: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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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2 13: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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