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冬芒江 于 2019-12-5 07:15 编辑
【编者按】佳作先叙写幼时有关听门的乐事,写得饶有兴致;再笔锋一转,写自己真正直接参与听门的经历及所感——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意思,设置悬念,吸引读者往下读,让读者读出“糖他妈”亲切、热心、柔善的人性美,读出“糖他妈”一家人的喜与悲,读出“我”对“糖他妈”凄婉遭遇的悲悯情怀,读出人生无常之感慨! 语言质朴但灵动,欲抑先扬,建议推优共赏!(编辑 雏菊) 听 门——知青岁月之六 听门是一种乡俗,一种很普遍的乡俗,甚至城里人也会听门。据说新婚夫妻入了洞房,有人听门是件吉利的事,当然,这也是件人们津津乐道的事,因为从中可以演义出好多令人捧腹的故事。 记得小时候就旁听过大人们讲述的听门故事。印象深的是说有一对新人入了洞房后,新娘知道有人在外听门,死活不睡,急得新郎团团转。讲述的人添油加醋地演义了许多情节,我都记不清了,大人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一个新娘冷不丁地猛然打开屋门,将一盆洗脚水泼出来,听门的人正在探头探脑,结果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也曾兴致勃勃地参与过两次听门活动。第一次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单位里有人结婚。到了晚上,有几个大人要去听门,先派我们几个小孩前去侦探,看新人睡了没有。我们小孩子傻呼呼的,兴奋地跑去听。听不见声音就紧忙跑回去告诉他们。于是他们就不让我们去了,怕我们弄出声音来。虽然我不知道听什么,但见大人们那么精神抖擞,便认为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真正直接参与听门还是插队以后的事。也是唯一的一次。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意思。正如人们常说听门的:“人家好活,你们受罪。” 在我们知青屋的左侧住着一家人,因男主人名叫大康,所以人们都管这家叫大康家。大康身高体瘦,或许是身子太高的缘故,他有些背驼,而且总低着头。女主人身材娇小,圆脸上常露着让人倍感亲切的笑意。他们有个快二十岁的儿子,大概是企求儿子能生活的甜美,所以从小就给儿子取了个“糖”的小名。也因此大家都喊她“糖他妈”。糖他妈不仅性子和气,又热心助人,无论谁家有事,她都热心帮忙。而我们就更不用说,几乎都得到过她的关照,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她常会来问寒问暖。她常说我们是来受苦受难的,难满了就会好的。所以她有很强的亲和力,大人小孩没有不喜欢她的。他们夫妻俩人缘都好,大家都喜欢和他们来往。而且他俩相处和密,很让人羡慕。也就被人们编造出许多有趣的故事来。常被人津津津乐道、而且有枝有叶的一件事,是说大康爹一次见公社兽医给一头公驴注射,他好奇地问为什么,兽医说要配种了,这头公驴不起性。大康爹竟不相信,非要兽医给他打一针试试。结果一针把他打的兴奋难耐,急得他满世界找糖他妈,最后从地里把不知所以的糖他妈拉回家。这件事每当人们说起,大康爹总是一脸尴尬,所以最让人觉得真实可信。 我们插队的第二年冬天,糖结婚了。那时提倡移风易俗,婚事新办,所以婚礼很简单。新娘披红挂绿地骑着毛驴被迎进大康家,村里人都去凑凑热闹,也就完事了。到了晚上,只见糖他妈兴冲冲地来到我们知青院,她满脸喜气,比平时的笑脸灿烂多了。我们俩女同胞忙上前招呼,她摆摆手,神秘兮兮地指指我们男同胞,便进了我们六人的屋。 我们一见她都亲切地和她抢着说话,她却说有事求我们帮忙。我们忙禁声聆听。没想到她是让我们一会儿去听她儿子的门。我们一听,都感到新鲜有趣,积极参与。糖他妈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笑呵呵地满意而去。 我们几个研究了一下,声明了注意事项,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地进了大康家的院落。新房在院墙边,窗下有个鸡窝,上边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们一下了去四、五个,挤在一堆偷听里边动静。过了很一会,后边的着急悄声问讯,前边的回说什么也听不见。不知谁不小心碰到了鸡窝上的一件东西,大家都忍俊不禁,大笑而归。又过了很长一阵子,我们采取了新的办法,分组去听。第一组很快就返回了,说糖坐在门口没睡。我们只好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我和另一个忍不住又跑过去,听见里面在说话,可一句也听不清。我俩作个手势,便搭成人梯,从亮窗上捅个窟窿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这时只听糖在里边说:“快回去睡!冻死你们!” 我们这下兴趣全无,冻得唏哈不已。在糖的门上踹了两脚,赶紧回去了,天实在是太冷了!另两个不服心,又继续去了,结果不久就被新媳妇给撵回来了。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便安稳睡觉了。 第二天,糖他妈又笑嘻嘻地过来了,给我们几个送了两包烟和一把水果糖。那个年代的农村,水果糖可是稀罕物,就是那九分钱一包的“羊群”香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这已经是很高的奖赏了!听门就这样结束了。以后也再没听过门。但糖他妈却给我们留下了一生都不曾忘怀的深刻印象。 十八年后的春天,我有机会到河西的古镇办事,顺便来看看这片洒过我们汗水的土地。我们住的房子早已拆了,大康家的房子还在,象是整修过的,可家里没人。当我离开村子,快走到西南树林边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背着一捆干树枝的老人,她远远地站住打量着我,还没到跟前,竟然先认出了我。正是糖他妈!她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算来还不到六十。那副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只在脸上闪现了一瞬,就被忧伤掩盖了!老人握着我的手,问这问那的,最后还感叹说:“娃娃们那几年受罪了!”我禁不住泪水盈眶。当我问她家的情况时,她也泪水淆然,告诉我糖那年得了大病死了,他爹受不了,第二年也走了!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了。现在就剩她孤单单一个人。她用手抹抹泪水,又摸摸我的眼泪,强笑着说:“看我给你说这干甚了!你忙,快走吧!”说完,她推我一把,就转身走了。我好半天呆楞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弱小的身躯背负并不沉重,但步履蹒跚!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觉也在流泪。天哪!命运为什么要剥夺一个原本有着快乐天性的人的快乐呢? 我一直也没去深究过听门的来龙去脉,至今也没弄清楚听门这一风俗的真正含意。但此刻我明白了,听门只是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它并不能真的给人带来什么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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