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19-12-6 06:45 编辑
写文章如同做菜,众口难调,无法满足所有人的口味。
一个下属起草的文稿,常有跟不上领导思路、对不了领导胃口的情况,怎么办,当然是退回修改或重写。修改也好,重写也罢,问题是当领导的怎么退稿、怎么叫下属修改在方法上还是有讲究的,几十年前,我亲历两个实例,深感方法好不好,效果大不一样。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师政治部宣传科当干事,有一年师里召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宣传、组织科的干事们,每人负责整理两篇大会发言的典型材料。一天,政治部的W主任一个电话把科里一位姓曾的老干事和我两个人,同时叫了去。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思路不清不楚,一锅玉米糊。”w主任将材料往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一丢。
我和曾干事一旁肃然站立,聆听“教诲”。
“回去重写”w主任对曾干事不屑地说。
曾干事赶紧从桌子上拿起他整理的那份材料,只见首页用“朱笔”(用当时上海生产的一种粗粗的吸满了红墨水的塑料笔写的)批了四行粗大的字:条理不清,逻辑混乱,结构松散,退回重写。
这一刹那,曾干事满脸通红,尴尬无比。
接着w主任瞥了我一眼,说:“你的,也不行,拿回去。”我们两个人拿着各自整理的材料,带着w主任“重写”的指示丧气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回来一看,我的材料上w主任既没留下“朱批”,也没留下“墨宝”,怎么修改呢,我茫然无措,十分犯难,真不知要从哪里改起。
后来我调到大军区机关工作,遇到了一位与W主任做法完全不同的领导——余华部长。他对下属起草的文稿,从不简单地说“不行”,也没有“一锅玉米糊”这样难听、嘲讽人的话。他要是有时间,重要的地方常会直接修改,另一些地方,他一一用红线划出,也给出具体的修改意见。通常他都会把我们叫到他的办公室,与我们认真进行沟通,他会具体地指出文稿中哪里不行、为什么不行,应该怎么样修改。他还允许、鼓励下属对他的修改意见提出不同的看法。余部长与我们研究修改稿件的过程,于他是对下属传帮带的过程,于我们是一个在潜移默化中学习、提高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得到领导的悉心指导和帮助,不仅写作水平有提高,思想作风也有进步,我们这些当处长的和小干事们心情也愉快。
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法,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个使人丧气,一个使人愉悦;一个使人茫然无措,没有自信,一个使人心中有底,水平提高。事隔多年,一次闲聊,还谈起这件事,曾干事说:“批评不注意方法,效果适得其反,不仅对我们没有帮助,还会打击我们的自信,伤害我们的自尊。”的确如此,我也深有同感。 伤人自尊,这是人际交往之大忌,哪怕是长辈对晚辈、上级对下级、老师对学生的批评,都要注意方法,要尊重对方的人格尊严,给人留点脸面。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这是天下古今通识啊。至今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主任不讲究点方法,他完全可以先叫曽干事去,处理完他的稿子再叫我去。既然两个人同时去了,就先处理我的稿子,让我这个新干事先走,免得我看见曾干事那尴尬的一幕。其实,依我看他根本就用不着“朱批”那几行让人刺目戳心的大字,既然把人叫来了,当面说说哪里需要修改不就得了吗。主任虽是领导,能舞文弄墨,也有点才气。但居高不能“凌”下,恃才不可傲物。稿子通不过,当然要继续修改。他应该懂得,叫下属小改、中改、大删大改或全部推倒重来,怎么改都行,就是不行伤害下属的自尊,不可挫伤了干事们的工作积极性。 早先他也干过小干事的,现在当上了师政治部的主任,也是十年的媳妇才熬成的婆,他本应该很了解小干事们的心理和苦衷才对。作为一个下属,谁写材料不是搜脑刮肠、绞尽脑汁,尽力想把稿子写好,能让上司满意,听几句表扬话,留下个好印象呢。
今天我也算是个领导了,免不了时有对下属起草的文件说“不”的时候,我忒欣赏并学习效仿余部长、顾俊生等老领导的做法,不简单地说“不”,不动不动就“退回重写”,甚至来一段叫人看了不舒服的“朱批”,而是尽量与文件起草人当面沟通,提出具体修改意见,这既是对下属人格尊严的尊重,也是对下属劳动的一种尊重。倘若有时间,重要的地方,我会亲自动手修改,对我的修改如有异议,我也鼓励下属大胆地提出来,这倒不是客气,也不是作秀,而是好文章、好文件都是互相切磋,反复推敲出来的。 文章千古事,必须精益求精,这既是文风、更是作风的要求。老舍先生说:“费尽九牛二虎力,不做七拼八凑文”,只有这样,下属才能在写作上真正得到提高,文风和作风上也才有切切实实的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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