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

李世荣 · 发表于 2019-12-8 16:17:12

本帖最后由李世荣于 2019-12-8 16:19 编辑

   我有十来个堂叔伯。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我刚结婚他们就是老头了。他们的肩部或者腰部好像都有毛病，身子站不直，成明显的弓形。如果说身子弯了是因为体力劳动或者病痛造成的，那么他们的胡子长到半寸不剃，就要怪他们邋遢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当农民的没有时间剃胡子！
   就是这些堂叔的邋遢形象，我大早就下了个决心：我将来慢慢地变老，一定要记住不能留胡子，不能秃顶，不能弯腰，不能让年轻人看着我是邋遢老头！
   我好像到了当爷爷的年龄才忽然想起我和那些容貌有些邋遢的堂叔的年龄相差只有二十岁上下。我大吃一惊！回想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眼睛里面的堂叔们老气横秋的模样，感觉我比他们不只小一辈，好像他们是老公公，我是孙子辈。过后仔细算年龄，更加觉得他们不应该那么苍老。
   还没到五十，我的眼睛就老花了。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从哪天开始老花的。一间办公室，别人坐着看报纸，我站着看。次数多了，比我大几岁的老邓问我：“你怎么站这么久看报纸？”他是关心我，以为我忘记坐下了。我回答他说：“我站着看清楚些。”老邓走近我，说：“那你是不是该配眼镜了？”我不假思索地摇头。我父亲戴眼镜很多年了。我从来没重视他的眼镜，也没拿起他的眼镜看过。我觉得我离戴老花眼镜还有几十年呢！老邓竟然说我可能应该配老花眼镜了，那不就是说我已经开始老了？我差点“呸”他一声。没想到他竟然取下自己的眼镜，送到我手上：“你试一下看？一百五十度的。”盛情难却，我毕恭毕敬地戴上他的眼镜。才看两眼身边的桌椅，头就晕了起来。我赶紧取下眼镜，一只手捂着额头：“天旋地转的，我都站不稳了！”
   几天后，我戴隔壁办公室行政科长一百度的老花眼镜一看，报纸上面的字放大了，清晰多了！我戴着他的眼镜坐下写字，好亮堂的！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我真的开始老了。不过我不敢承认。我继续不配眼镜。
   我于悲哀中独自一人走近两米多高的穿衣镜。先看自己的脸。还好，没有皱纹，一丝都没有。再看我的侧影，前面还是一条令人夸赞的笔挺的直线。“你千万要记住刘三姐唱的‘胸膛不挺背要驼’！你还年轻得很哪！”我早就知道我开始“秃顶”了。我不敢看自己的头中央，又不能不看。还好，只是有点稀疏，别人还看不出灰白的头皮来。虽然经常有人说秃顶的男人“聪明绝顶”，我倒宁愿自己远离这种“聪明”。
   我从少年时期就嘱咐自己牢记“我老了绝对不能邋遢！”现在想来，老了要装做没老，装做很年轻，不是容易的事情啊。眼睛有些老花了，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不戴眼镜。我有信心保持笔挺的身材。据说演蒋介石的演员比别的演员辛苦，他整天昂首挺胸的。我愿意为了自己的形象辛苦。
   如今我满了七十一了。曾经着实为“朝如青丝暮成雪”烦恼了很多年。开头每个季度染黑一次。可是我的秃顶没法解决。我看过别人的白发。如果浓密又雪白，其实也好看。吴仪副总理的白发就很漂亮！我的头发不是雪白而是灰白。而且越来越稀少。我觉得我染头发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乎，我在七八年前痛下决心：剃光头！说剃就剃！没办法啊，一贯看重容貌的我，成为老同学中第一个光头！还好，有老同学夸我的脑袋长得圆，剃光头不丑。这样的安慰我乐意接受。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脑袋很圆。我不是因为头圆才剃光头，我是无可奈何剃光头后被人发现我的头很圆。即使我的头不圆，我也不会留那几根似有若无的灰白头发了。
   朋友们看过我的《说老》，以为我过于害怕老吧。怕老的人肯定怕死。不是的。你看，自从盘古开天地，玉帝，如来和阎王，只有阎王最公平，任你权倾朝野，家财万贯，或者学富五车，都要死去。既然从帝王到叫花子都要死，如此公平、公开又公正的事情，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死都不怕，还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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