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2-5-27 07:54 编辑
今天我讲《百年万家》第二集——父辈。
我的祖父祖母一生养育了六个孩子,四女两男。也就是说,我有四个姑姑,大姑、二姑、三姑、小姑,一个大伯,还有嘛一个就是我爸。
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除了我自己父母以外的其他亲戚,甚至有没有这些人我都不知道。只是小时候看着父母在填写履历表时,总是在“主要社会关系” 填写同样一句话:
母亲 万刘氏 1948年去台湾,了无音讯.....
大姐 万绮年 1948年去台湾 ,了无音讯..... 大哥 万赓年 1948年去台湾 ,了无音讯....
二姐、小妹,去台湾,了无音讯.....
唉,到了1978年了,中美建交了,我们第一次收到海外亲人的消息,第一次联系上了海峡对岸、太平洋那边的亲人.....
四十年后,改革开放了,海外的亲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但是隔绝的时间太久了,有些人回不来了,他们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可他们的孩子们都还在,他们的故事还在.....
从今天起我开始将他们的故事
《百年万家》第二集——父辈,要讲的第一个人物是我的大姑,万绮年女士。
对于这个大姑,我告诉你,我既不知道她在哪生,更不知道她从哪走,从没见过她。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这本书《母亲》。
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赛珍珠的作品。1934年万绮年女士在南京金陵大学上学,赛珍珠是她的老师。《母亲》英文版一出版,万绮年女士就将它翻译成了中文,我们今天才能读到它。
啊!我们万家的女性真的很不错啊,在那个年代,年纪轻轻,就能把英文版世界名著翻译成中文了。突然 ,对我们万家的女性充满了敬仰!
万绮年女士是万家长女, 1907年出生在安徽怀远,南京金陵大学毕业。 据蚌埠二中校史和《云南省志中华职教史》记载,万绮年女士早年在蚌埠江淮中学、上海沪江女中当过老师,抗战期间在云南昆明中华职教所任主任。1947年全家随夫迁往台湾。
说起随夫,我们就先讲讲这个“夫”。她这个夫 姓夏,名邦俊,字隆伯。1905年生于江苏武进。
哈哈!我连大姑都没见过,对这位大姑父就更无从谈起。幸好,我手上有一本书,这个姑父和大姑的故事就可以讲下去了。
这本书叫着《爱的一生》,作者叫夏邦俊,就是我的大姑父。
夏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七十三岁时他写了《爱的一生》,在书里他这样总结自己:
我没有什么长处,只是事事关心,处处留意,为人处世以真情为主,不怕阴谋诡计;
我生活简单,爱穿一色衣服,对胃口的菜一样就好,住茅屋华厦(SHA)都一样;
我脾气好快,做事快、走路快、说话快、吃东西快、写也文章快;
我自信很会教书,善于发挥,诱导学生发奋向上;
我一生以教育为己任,爱写文章、爱学生、爱教育......
夏先生一生著有《教育视导新论》《学校与教育》《兒童教育之路》《今日之幼兒教育》等教育专著。啊,教育大家哦!
在《云南省志》里,我们找到了有关夏先生记载:1931年南京晓庄师范毕业,曾在福建南安中学、厦门鼓浪屿中学、浙江海盐师范、安徽亳州中学任教或担任教务主任。1940年出任贵州普定县建国中学校长(今普定县一中)。1941年任全国中华职教总社副会长。
讲了半天夏先生,可我万家的大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哈哈,这里还有一本书《绮年与我》,作者嘛,还是夏先生。看来这个姓夏的还真能写书。
夏先生在书里公开了他三十八岁时的择偶标准:
假如我要再婚的话(在我大姑之前,夏先生已经结过两次婚了),那我的选择是:不要美艳、不要无情、而要个性坚强、忠诚笃实、才华出众的女英雄。除此之外,她还必须要有一颗慈母的心,因为我已有两个孩了。
第一次见到万绮年女士,夏先生这样写道:她穿了一件粗劣且已褪色的青布衫,头发既不烫,也不搽油,皮肤棕褐色,身材肥而短,面目端庄,眼睛温慧,正是巴尔扎克所写的“是力的象征——高傲、有毅力”
从夏先生的笔下,从大姑仅存下的几张照片,可以看出,大姑外表就普通人家妇女一般,完全看不出她内在的才华和珍贵的心智。
1942年夏先生向中华职教总社昆明办事处万主任正式求婚了(我的大姑)。当时据说我大姑已经三十四五岁了,就是放到今天那也是超级剩女了。 夏先生在这本书里说,他非常得意他当年求婚时写的一首诗,就两句: 未坦东床之腹,已中射屏之选。 什么意思?这个姓夏的他口气还真不小。谁不知道东床坦腹的就是东晋那个大书法家王羲之啊!射屏成婚就是唐高祖李渊啊!他还真敢自比。 唉,关于这个夏先生,我还要多说两句,因为他还是我爸参加革命的引路人。说难听点,就是把我爸引到“坑里”的那个人。夏先生是个十足的左派,早年加入了民主同盟,今天的民盟。抗战胜利后,1946年,受民盟委派,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先生约他到台湾工业学校当校长,以便开展活动。后任台湾省教育厅督学,1952年12月台湾清剿“鹿窟武装基地”,彻查所有涉案人员,夏先生以“挖掘战后台湾政治经济黑暗面”入罪,军事法庭判处他徒刑三年六个月。 夏先生入狱后,大姑带着四个孩子无处安身呐。 哪来的四个孩子?夏先生先前就有两个,又和我大姑生了俩,而且还都是儿子。幸好我大姑靠着她二妹才有地方生存。仅靠自己家里招收一些学生,教授英文和钢琴,勉强维持生计。 1969年万绮年女士因劳累过度,病在台北去世,终年63岁。万家大才女就此陨落了。 夏先生为妻子写了碑文:一世辛勤,相夫教子.......谨体生平,以竟汝志。
十一年后,夏先生写了这本《绮年与我》悼念亡妻:
绮年,自你逝世迄今,已十一寒暑矣。天人永隔,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你生前的衣物。连同你的一本翻译,我都存放在你的一个提箱里,和我的某些衣服放在一起,每当寒暑两季,我要替换衣服,总必触摸到你的衣物......
这个场景,我怎么感觉好熟悉,哦,十年生***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呵呵,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都不在好久了,可还有个人为你写了一首流传千年的《江城子》,或者为你写一本传记来纪念你,是多么的幸运的事。纵然你地下无知,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已跟随其作品流芳百世了,起码也流芳后世了。
夏邦俊先生1986年在美国洛杉矶去世。享年84岁。
我的大姑、大姑父走完了他们的人生,除了他们孩子,没有人记得会他们的故事,唯有他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后世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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