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黄皮人 于 2024-1-9 05:33 编辑
春节前夕在家打扫卫生,从床底箱子里翻出一个泛黄的旧纸盒,正面印着一台老式照相机图片,上端附有蓝色文字:长城DF-2,下端标注生产厂家:北京市照相机总厂。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盒盖,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皮套,抠开按钮盖,套着一个竖式铁皮照相机。皮套底下压着一张纸质发票,虽有压痕皱褶,但还是能清晰看到用蓝色圆珠笔填写的字迹,购买时间:1984年2月12日,价格:110元。
这是一款120、135两用照相机,通过置换随机配备的片屉,可拍摄黑白胶卷。若选择120胶卷,可拍摄16张底片;若选择135胶卷,则拍摄36张底片。在当年,照相机绝对是家庭的高端奢侈品,相当于一辆自行车的价格。
40年过去了,照相机仍然完好如初,烤漆、零件、光泽,快门、光圈、焦距,感觉是那么地亲切。就像发现宝贝似的我将它捧在手里,反复观察,反复抚-摸,反复玩味,心头是沉甸甸的。那一刻,我的思绪仿佛被焦距拉回到40年前,在快门的闪动之间往事像潮水般涌入镜头,摄下了我一段又一段光影经历。
这是我购置的第一台照相机,当时我在湛江海军某基地工作,每月工资54元,两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台照相机的钱。之所以花“巨资”购买照相机,纯粹是一时的冲动和内心的喜欢。
湛江,是南国的海滨城市,气候温润,植被繁茂,尤以椰林和紫荆花最为醒目。加之,我生活在大海边,面对蓝天、白云、碧海,以及成群的海鸥、飞鸟,油然产生了一种用镜头将其拍摄下来的冲动。更重要的是,当时我的女儿两周岁,正值天真烂漫,用镜头定格她的成长过程完全出自于身为人父的情感。
由于胶卷不能曝光,需要在暗室里进行显影和定影,包括放大、剪裁等。因而,我自己动手建立了一间暗室,在浅红的微光里冲洗照片。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开始积攒照片,以至于后来家里有十几本相册。闲暇时,翻阅照片,透过一幅幅熟悉的画面,那些久远的岁月又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年代,虽然物资生活匮乏,人们的思想也单纯,但是照相机给我带来了无穷乐趣,因为单调的黑白光影能够定格出绚丽多姿的大千世界。
几年后,我从部队转业回北京,临行前用转业费购买了唯一一个洋玩艺儿,日本生产的确善能照相机。因为改革开放后许多洋货涌入了市场,人们有了更多选择,眼界开阔了欣赏水平也水涨船高。时下黑白照片再不受欢迎了,彩色照片成为江湖新宠,甚至连商家都不愿意卖利润低廉的黑白胶卷,满柜台堆放的都是利润高昂的柯达,富士彩卷。
于是,我指尖定格的光影由黑白转化为彩色,仿佛生活由改革开放前的单调提升为改革开放后的丰盈一样。我开始热衷于旅游,在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的同时,也摄下了风光璀璨的景观。与此同时,凡家人、同事、朋友组织旅游、聚会、婚宴,我跨着照相机,俨然成了业余摄影手。
其间,由于工作缘故,我有幸参加了许多文艺界朋友的聚会,并与他们合影。时至今日,虽然有的老艺术家离世了,但照片我依然保存着,弥漫着岁月的光影。比如我与导演谢添,演员赵子岳、李仁堂、凌元、徐敏等,都有镜头前的闪光一刻。
我在北京市公安交通管理局从事交通安全宣传工作,需要接触各行各业的人群,拍摄照片除了用于纸媒、电视报道,还需要举办展览、留存资料等。于是,单位给我配备了一台傻瓜照相机,是数码的,彩色的。这在当时是非常新颖、时髦的产品,绝对是“旧时王谢堂前燕”,尚未“飞入寻常百姓家”。
由于每年都要组织全市性的大型活动,比如文艺慰问晚会,上街展览宣传等,需要聘请名人参加,以扩大社会影响。于是摄影显得尤为重要,这个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手指定格的光影不仅有了实质性的意义,而且也留下了我与他们的合影。这是我至今都引以为豪、引以为荣的经历,要知道,许多艺术家都是我仰慕的偶像,之前只能通过电影,电视、广播接触他们,如今就在我身旁,并定格了那一瞬间。比如殷之光、曹灿、瞿弦和、虹云、石小杰、孙涛等等。
改革开放不仅加快了社会的变化,也加快了摄影器材的淘汰更新。彩色照相机虽然好,但使用的成本太高,除了购买彩卷,还要冲洗照片,开支不小。于是,数码相机的出现,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不仅使柯达公司破产,而且也大大压缩了彩卷在市场生存的空间。受其影响,我也在短短的10年期间先后购买了佳能,索尼两款相机,并配有长焦距。
数码相机最大的好处就是成本低,效果好,除了能够当场翻看拍摄效果,还便于保存。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未,数码相机才进入我国市场,而我从2001年使用傻瓜相机开始,到如今20多年,在电脑里储存了几十万幅图片。
这些图片既是岁月的记载、人文的延续,更是情感的慰藉,即便有些场景消失了,人物辞世了,但留存图片的光影却是鲜活的。比如我原来工作的单位推倒重建了,居住的楼房拆迁建成了现在的高楼大厦,但是它昔日的旧貌还在我的图片里,填补了我的念想。再比如几十年前的老同学,老朋友有些已经去世了,但是图片记载了当年的英姿。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图片有时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10年前,我父亲去世非常突然,按照中国人的风俗,在操办葬礼、修筑坟墓时,需要遗像。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就只能在昔日的图片中查找,最后在我留存的生活照中挑选了一幅。
受此启发,我岳母在病重期间,夫人要我拍摄一张照片,以便急用。当我举着相机要给岳母拍照时,岳母显然很不高兴,说:你们是在为我的后事作准备,我这个病态不能照,丢人。
岳母是山东人,个性刚强,平时很利索,她说这话非常有道理,绝不能勉为其难,否则会给老人留下遗憾。于是,我就在保存的图片中翻阅查找,终于找到了一张在给她办70岁生日时拍摄的照片。照片身着红色唐装,面正,端庄,微笑,眼里流露出幸福的光彩。
当我将这张照片给岳母看时,老人很痛快的答应了,显得很安详、从容。
我喜欢旅游,更喜欢在旅游中拍摄自然风光,人文风情,那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我的体会是,当旅游与摄影交织在一起,那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精彩绝伦的“旅游”。因为在摄影人的眼里,他需要定格最美的瞬间,旅游就不是一般意义的“到此一游”,而是对美的追寻,具有极强的目的和极浓的情感色彩。
于是,我知道何时何地有最美妙的日出日落,何时何地有最浩瀚的潮涨潮退,何时何地有最艳丽的花开花谢,何时何地有南来北往的飞禽走兽。
曾经,我在九月末去内蒙的乌兰布统,一连6天凌晨3点起床,顶着凛冽的山风拍摄草原上的平流雾。
曾经,我在二月初去山东的烟墩角村,连续5天早起晚睡,迎着彻骨的寒流拍摄海边迁徒的白天鹅。
曾经,我在七月中去西藏的定日小镇,下榻于海拔5000余米的山村,忍着缺氧的巨痛拍摄喜马拉雅山。
我拜访过成都的杜甫草堂,瞻仰过扬州的朱自清故居;我登临过湖南的岳阳楼,抚mo过江西的滕王阁;我到过祖国最南的“天涯海角”,也去过祖国最北的“北极村”。如今,我不仅走遍了全国各省、直辖市和省会城市,去过了十几个国家,而且凡是去过的地方都定格了光影,并一一制作了文件夹,标注旅游的时间、地点,妥妥地保存下来,成为充实人生、愉悦心情的园地。
没有想到,退休后因为我的这点爱好还能继续发挥余热,真正做了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社区常年开展党课教育、帮病扶老、文艺演出、垃圾分类、上街巡逻、外出参观等活动,我俨然成了义务摄影工作人员。因为需要宣传、上报,留存资料,每当此时,书记、主任会提前通知我拍摄活动现场。
我从往事中回到了现实,将照相机用绒布包扎好,连同另外两台照相机一起锁进了箱子。仿佛我在将记忆封存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进入时间的隧道,去回味指尖定格的一帧帧过往的光影。
我一直以为,虽然手指按快门定格的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但留下的是永恒的岁月时光,精彩的生活情趣和坚实的人生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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