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贻伟｜陈建凯的散文写作

海尔罕

陈建凯的散文写作

姜贻伟

      建凯的散文有点特别。

      写散文的人大都晓得，好散文“形散神聚”。这是因为散文的写法和结构太自由了，它既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制约，也不受表现手法的束缚。只要能出彩、出味、出深度，“神聚”了，十八般武艺都能用。就好像你在一个偌大的风景区，只挑最好的地方去，七转八拐，最后还要回到自己的下榻处。这个特点能在建凯的散文里看到吗？基本看不到。他写人、叙事，都是按时间顺序在同一空间里进行的，表现手法也不讲究，显得简单而粗粝。至于意境的深邃、语言的凝练和行文的节奏，这些散文的基本特点，就更难一见了。

      但以上并不能说明建凯的散文一无是处。恰恰相反，《远去的流年》不乏佳作！这些佳作可能缺少艺术性，但它有冲击力；可能不上档次，但绝对博眼球、接地气；可能不讲究技巧，但也许这就是技巧。古人不是说“兵无定势，文无定法”吗？

      对其作品的具体分析等会再说吧，先说说我对建凯其人的认识。认识他时，他已在资兴市坪石乡任党委副书记了。因为分管宣传报道，建凯写了不少新闻作品。之后，他又升任资兴市文化局局长。这两段时间我们接触比较多，我发现他是一个特别好学、特别尽职，同时又不甚灵泛、谨慎寡言的汉子，没发现他有什么文学天赋。后来，他在交通、林业、教育三个部门任重要职务时，我俩几乎没有联系，只在朋友请客的几次饭局中碰过面。然而，恰恰就是这几回无意的接触，让我认识了一个迥然不同的他。我的天，他竟是一个“打沙天”（当地方言，聊天的意思）、讲故事的高手！他聊天、讲故事，除了敏感的话题和陌生的生活，几乎无所不及。特别是用俗言俚语聊起自己所历所见所闻时，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不仅博人眼球，往往让听者击掌叫好，满堂喝彩！我就纳闷了，这家伙哪有这么好的记性，又哪来这么好的口才？好像也不怎么谨慎了，说起笑话来，无论素的荤的，他张口就来。

      我进而了解到，建凯出生于一个乡干部之家，小时候因父母的身份问题吃过苦；后又当知青、当矿工、当教员、当机关干事，再当这官那官，其阅历之丰富，令我自愧不如，觉得他不写东西就真可惜了。我于是便鼓励他：“你是可以写东西的！你要把你讲的东西写出来。”我这只是一句空话，其实他早已经在写了，并出版了散文集《大雪无痕》。现在，《远去的流年》的书稿又出现在我的案头。

      我们知道，任何一位作者的写作，都与作者本人的天赋、身世、性格、学养、环境密切相关。建凯的写作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按散文的特征和要求去写呢？因为他根本就没读过多少文学著作，更不要说对散文进行深入的学习和揣摩了。为什么在他的不少作品中有较浓厚的通讯味？因为他过去写惯了新闻报道，而且写得很漂亮。为什么他有些作品公式化，喜欢穿靴戴帽？这难道跟他的从业经历无关？反之，他为什么又能够写出那么多的本人本家本地的故事？这实在是他的身世和阅历所致，长期积淀的结果。为什么他又能够把这些故事写得不甚精致却饶有趣味呢？因为他是“打沙天”、讲故事的高手，讲得出，自然也能写得出！可是，他原来并不是一个故事“匣子”呀！细而思之，起作用的关键因素，还是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坦荡了，可爱了，率性了。

      建凯性格变化的缘由和轨迹，不是我这篇短文所能完成的。下面我只想结合他的作品，谈谈我对写实散文的一些认识，或许能给建凯以后的创作有一点帮助。

      建凯属于有太多的东西可写且极想写出作品的一类作者，但囿于有限的阅读视野和文学功力，他只能竭尽所能，把“打沙天”的功夫，讲故事的功夫，把写通讯报道和写报告的功夫，以及书上学的、别人教的东西，一股脑全用了出来，并尽力向散文化靠拢。所以，他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景象。

      《“三招”帮儿戒“网瘾”》是一篇感人的且极具现实意义的作品。如果是有经验的散文作家，首先不会取这么一个新闻特写似的标题，更不会像他那样为“三招”取三个整整齐齐的小标题，如“第一招 棍棒之下长记性”，仿佛“三段式”的汇报材料。然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这些醒目的大小标题，才唤起了读者的阅读yu望，读者才得以体会他作为父亲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爱子之情。

      而在具体叙述中，建凯充分发挥了他善讲故事的才华，何况这又是他亲历的家事！在极度气愤下，他和夫人对儿子“拳打脚踢”“狂轰滥炸”，直打得儿子“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看着儿子“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一条条血印、一块块伤痕”，他痛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他向儿子认错，并要儿子打他。

      接着，建凯写道：“儿惊呆了。我就用拳头打自己的头，觉得不解恨，又用头撞墙。儿望着我头撞得都出血了，抱着我，大声哭叫‘爸，你不要撞了，我会改，我一定会改’。就这样，我们三人抱着哭成一团。”这一段叙写是精彩而动人的，也充分体现了建凯的个性及其写作上的特点。第一，他是一位率直的、感性而又理性的人，是一位有家庭责任感并敢于担当的父亲。第二，他的叙写要么如打儿子那段喜用色彩强烈的四字句、排比句，要么如此段这样，以事实本身的力量去感动读者，即由打儿子到打自己再到儿子抱他认错，最后一家三人相拥而泣，令读者动容。这种矛盾冲突的大开大合，不是凭空虚拟的，而是发生在他家里的真实的事情。真实就是力量，而有切肤之痛的真实更有力量。虽然缺少精细而撩人的刻画，但当我们读完这一段后，依然会感受到有一种洞穿心扉的力量，从而引起对孩子网瘾问题的深深思考。

       像这种以通讯+故事写出的散文，在他的创作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收在他第一本散文集中的获奖作品《京珠高速破冰抢险“打、摩、烘”》，收在这个集子中的扛鼎之作《亦官亦文亦友——李宙南》（现改为《宙南先生》），乃至写亲人的《父亲送我“三锦囊”》，都具有浓厚的通讯+故事的特色，不仅大小标题具有视觉冲击，故事的可读性也非常强，令人欲罢不能，必读之而后快。

      包括我，很多人都可能对建凯这种写法持否定态度。这也是我在接手修改这个集子时，动手没多久就想一推了之的缘由。然而，当我越往下读，就越有一种力量在吸引我——使我原来对散文的固有认识，在反思中逐渐消解。既然散文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为什么不能给这类散文留一席之地呢？既然散文是一种非常自由的文体，十八般武艺都能用，为什么就不能借鉴诸如通讯等其他文体的长处呢？既然他用讲故事的方式就能感动读者，为什么要强求他运用其他的表现手法呢？既然他走熟了这条路，为什么不鼓励他继续走下去，并进行新的探索呢？纵观现今的文学创作，各类文体的交叉和融合已成趋势，尤以小说为例。那么，作为最自由的文体——散文，为什么就要墨守成规呢？当然，建凯目前的散文完全不处于一种“自觉”的探索阶段，他离这一步还很远。他只是用他最拿手的功夫写他最想表达的东西，是一种近乎“下意识”“非自觉”写作状态。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散文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这部集子共有四辑。第一辑是写除家人以外的各类人物的，篇目不多，涵盖面却大，从上层到中下层、从高官到平民都有所反映。除了写李宙南先生那一篇，我以为《雪白的奶脯》较有艺术感染力。此文写知青时期的作者，在收割稻谷时不慎被谷屑伤了眼睛，一位正在哺育期的少妇用奶水为其疗伤的故事。作者并非就事论事地叙写此事，而是大胆地写了“雪白的奶脯”对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他，那种难以拒绝的诱惑。一方面是对少妇的感恩，一方面是内心的冲动，两者相互交织缠绕，让当年的作者处于极大的矛盾之中。全文写得入情入理，细节描写适度感人。如果再做些修改，当是一篇相当不错的好散文。第二辑写的都是他那一家子人，包括作者自己。这是全书写得最为成功的一辑。无论是写父亲、母亲、岳母还是写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无论是采用散文笔法还是通讯笔法，大都写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第三辑写的是作者工作期间的一些故事（包括知青生活），通过这些有趣的故事，大致可了解不同阶段的时代风貌和作者的工作轨迹。而最后一辑的几篇文章，则带有文史特点，让曾经生活在某个地方的人读来亲切不已。据说写资兴矿务局的那篇文章，在众多“资矿人”中引起强烈反响。于是作者又写了篇《资矿琐记》，什么食堂呀、澡堂呀、宿舍呀等等，写了一堆，一下子让这个曾经辉煌过的矿务局具体起来，活跳起来。

      不知读者注意到了没有，这部散文集居然只有一篇够得上写景的散文。记得建凯曾问过我，说他那篇写天鹅山的文章怎么样。我说没写好。他也没问为什么，就陷入沉默中。现在想起来，他问我的意思也许是想在写实散文的圈圈中，冲出一条新路来，写点景物，来点浪漫和抒情，殊不知被我一句话断了后路。我也许错了，但我想建凯以后的散文写作，如果想有提高，恐怕也只能在写实的路子上继续走下去！要不就此罢笔——玩牌做操打太极，不亦快哉！（本文原载《郴州日报》）

海尔罕

感谢姜贻伟先生给艺版投稿……

海尔罕

写散文的人大都晓得，好散文“形散神聚”。这是因为散文的写法和结构太自由了，它既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制约，也不受表现手法的束缚。只要能出彩、出味、出深度，“神聚”了，十八般武艺都能用。就好像你在一个偌大的风景区，只挑最好的地方去，七转八拐，最后还要回到自己的下榻处。这个特点能在建凯的散文里看到吗？基本看不到。他写人、叙事，都是按时间顺序在同一空间里进行的，表现手法也不讲究，显得简单而粗粝。至于意境的深邃、语言的凝练和行文的节奏，这些散文的基本特点，就更难一见了。

海尔罕

任何一位作者的写作，都与作者本人的天赋、身世、性格、学养、环境密切相关。建凯的写作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按散文的特征和要求去写呢？因为他根本就没读过多少文学著作，更不要说对散文进行深入的学习和揣摩了。为什么在他的不少作品中有较浓厚的通讯味？因为他过去写惯了新闻报道，而且写得很漂亮。为什么他有些作品公式化，喜欢穿靴戴帽？这难道跟他的从业经历无关？反之，他为什么又能够写出那么多的本人本家本地的故事？这实在是他的身世和阅历所致，长期积淀的结果。为什么他又能够把这些故事写得不甚精致却饶有趣味呢？因为他是“打沙天”、讲故事的高手，讲得出，自然也能写得出！可是，他原来并不是一个故事“匣子”呀！细而思之，起作用的关键因素，还是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坦荡了，可爱了，率性了。

海尔罕

《“三招”帮儿戒“网瘾”》是一篇感人的且极具现实意义的作品。如果是有经验的散文作家，首先不会取这么一个新闻特写似的标题，更不会像他那样为“三招”取三个整整齐齐的小标题，如“第一招 棍棒之下长记性”，仿佛“三段式”的汇报材料。然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这些醒目的大小标题，才唤起了读者的阅读yu望，读者才得以体会他作为父亲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爱子之情。

海尔罕

像这种以通讯+故事写出的散文，在他的创作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收在他第一本散文集中的获奖作品《京珠高速破冰抢险“打、摩、烘”》，收在这个集子中的扛鼎之作《亦官亦文亦友——李宙南》（现改为《宙南先生》），乃至写亲人的《父亲送我“三锦囊”》，都具有浓厚的通讯+故事的特色，不仅大小标题具有视觉冲击，故事的可读性也非常强，令人欲罢不能，必读之而后快。

海尔罕

像这种以通讯+故事写出的散文，在他的创作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收在他第一本散文集中的获奖作品《京珠高速破冰抢险“打、摩、烘”》，收在这个集子中的扛鼎之作《亦官亦文亦友——李宙南》（现改为《宙南先生》），乃至写亲人的《父亲送我“三锦囊”》，都具有浓厚的通讯+故事的特色，不仅大小标题具有视觉冲击，故事的可读性也非常强，令人欲罢不能，必读之而后快。

海尔罕

记得建凯曾问过我，说他那篇写天鹅山的文章怎么样。我说没写好。他也没问为什么，就陷入沉默中。现在想起来，他问我的意思也许是想在写实散文的圈圈中，冲出一条新路来，写点景物，来点浪漫和抒情，殊不知被我一句话断了后路。我也许错了，但我想建凯以后的散文写作，如果想有提高，恐怕也只能在写实的路子上继续走下去！要不就此罢笔——玩牌做操打太极，不亦快哉！

海尔罕

非常给力的书评，推荐艺友共赏。

海尔罕

这篇文章是姜贻伟对陈建凯散文创作的评论。文章首先指出了建凯散文的独特之处，即不完全遵循传统散文“形散神聚”的特点，而是以一种简单、直接的方式进行写作，这与传统散文的写作技巧和审美标准有所差异。姜贻伟认为，尽管建凯的散文在艺术性上可能有所欠缺，但其作品具有强烈的现实冲击力和接地气的特点，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

文章接着对建凯个人进行了介绍，提到了他的职业背景和性格特点，以及他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出色的讲故事能力。姜贻伟认为，建凯的这些个人特质对他的写作风格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具体分析建凯的作品时，姜贻伟提到了《“三招”帮儿戒“网瘾”》等作品，认为这些作品虽然在形式上可能与传统散文有所不同，但在内容上却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现实意义。姜贻伟还提到了建凯作品中的通讯报道特色，认为这是建凯过去写作经历的反映。

文章最后，姜贻伟对写实散文的认识进行了阐述，认为散文作为一种自由的文体，应该允许不同的表现手法和风格存在。他鼓励建凯继续沿着自己的写作道路探索，并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在写实的基础上尝试加入更多的艺术性和抒情性。

整体来看，这篇文章对陈建凯的散文创作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分析，既肯定了其作品的独特价值，也指出了其在艺术性和技巧上的不足，并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文章的观点客观、中肯，对建凯的创作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