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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宋春晖笔下,《潮州拜谒韩文公祠记》不仅是一篇游记,更是一次心灵的朝圣。作者以深情的笔触,带领我们穿越千年的历史长河,走进韩愈——这位唐代文学巨匠的精神世界。文章中,作者对韩愈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从韩愈的文学成就到其政治操守,无不体现出作者对这位历史人物深刻的理解和崇高的敬意。编者以为,宋春晖的游记所传递的,不仅是对韩愈的个人崇拜,更是一种文化传承的自觉。韩愈的“文道合一”思想,至今对我们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我们更应该静下心来,体会韩愈的精神内涵,感悟其文化价值。此外,文章对韩文公祠的细致描写,不仅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更激发了我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对历史名人的敬重。编者希望通过这篇游记,能够唤起更多人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和对历史人物的思考,从而更好地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海尔罕)
潮州拜谒韩文公祠记
宋春晖
盛夏七月,参加夕阳温馨国旅的潮汕三日游,第一天,抵达潮州市。
在潮州市,有一条大江叫韩江,被称为潮州的母亲河,在河畔,依山而建着一座“韩文公祠”,韩文公何许人?韩愈也!因韩愈谥为“文”,尊称韩文公。大凡略通文墨者,都熟知韩愈这个名字。韩愈,唐代河南河阳人氏,唐代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唐宋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被后世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合称为“千古文章四大家”。他提出的“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的散文写作理论,影响着后人上千年。
韩愈一生正直敢言,屡次被贬。公元819年,韩愈时任刑部侍郎,皇宪宗李纯本是唐朝中期一位相当有作为的君主,他的父亲唐顺宗李涌身体不好,李纯在宦官们的拥护下,通过“永贞内禅”登上皇位,在削平藩镇,平定西川,招降河北三镇,取得了一系列成绩后,中央朝廷声威重振,李纯自鸣得意,忘乎所以,开始喜欢求佛拜佛,梦想长生不老。当时在凤翔有个法门寺,寺中的护国真身塔藏有佛祖释迦牟尼的一节手指骨,据说塔每三十年打开一次,每当开启时就会国泰民安,于是唐宪宗派人前往法门寺将佛骨迎进宫中供奉。消息一出,长安城的百姓人人施舍钱财,有的不惜舍家荡产,烧灼头顶和手臂以求供奉。
韩愈对这一切极为不满,他自幼饱读儒家诗书,向来对佛教很有反感,认为劳民伤财,为此写了一篇《谏迎佛骨表》给唐宪宗,该文大意是:上古时代中国根本没有佛教,那时候三皇五帝都能活到近百岁,等到东汉佛教传入中国时,皇帝大多为短命,而且国运衰败,南朝的梁武帝笃信佛教,几次舍身出家,落个饿死台城的下场,佛教不仅不会给人带来福气,反而会遭致祸患,不值信奉,请求宪宗把佛骨扔进水里或火里毁掉。唐宪宗读了韩愈的奏疏后,龙颜大怒,大发雷霆,要处死韩愈,众大臣和皇亲国戚为韩愈求情,才免予一死,被免去刑郎侍郎,贬为潮州刺史。
潮州,地处岭南地区,唐朝时这里十分封闭落后,瘴气遍布,韩愈接到圣旨后,冒雪率妻儿老小离开长安,满心悲伤愤慨,情绪低落,于是在途中写下了一首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骨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今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以吾骨瘴江边。
韩愈带着伤心来到潮州,并没有沉沦,而是竭尽所能,造福一方。潮州有一条河流叫“恶溪”,河里有鳄鱼为害,当地百姓们的牲畜几乎吃光了,导致百姓贫穷。他命人烤了猪和羊,扔进河里,然后写了一篇《祭鳄鱼文》进行祷告,据传,祷告当晚,电闪雷鸣,整条河流中的鳄鱼全部迁到了数十里之外,潮州百姓再也不受鳄鱼之害。韩愈在潮州为官的八个月里,兴修水利,引进北方的先进耕作技术,兴办州学,拿出自己的俸禄为学生们补贴伙食费,韩愈也被历代潮州人所尊崇。为了纪念韩愈,潮州人民将当地的笔架山改命为“韩山”,将这条鳄鱼为害的恶溪改名为“韩江”,到宋代时,又在这韩江江畔修建了这座韩文公祠,潮州人民世世代代永远铭记着他的大恩大德。
韩文公祠位于韩江东岸,韩山中峰“双旌石”下的西麓中轴线上,倚山临水,古朴典雅,环境清幽。始建于南宋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历经800多年,是中国大陆现存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整的纪念韩愈的祠宇之一。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旅游景区,全国廉政建设教育基地,中华文化传承基地。
在韩文公祠入口的石阶中央山坡上,镶嵌着两行石刻大字,游人经过时将赫然入目:“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隨。”这是韩愈在他的《进学解》一文中的一句经典名句。早在近四十年前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大学语文》教材中,我曾熟读过这篇文章,由此也知道了韩愈:“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入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成行于思,毁于隨。诸生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当我再一次看到这句名言,让我倍加亲切。学业由于勤奋而专精,由于玩乐而荒废,德行由于独立思考而有所成就,由于因循随俗而败坏。是韩愈先生的教诲,一直鼓励、鞭策和激励着我去努力,去拼搏,一分耕耘终获一分收获,终于在那三年时间里,拿到了一本大专自考毕业证书,可以说,韩愈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位“恩师”。
沿阶而上,是一座石碑坊,碑坊横梁上刻着“韩文公祠”几个大字,据介绍,这是时任中央领导人胡耀邦同志的手迹。进入正祠,神殿上供奉着韩愈塑像,两旁是是其侍从张千、李万的塑像,上挂“泰山北斗”和“百代文宗”的巨幅匾额,堂上有对联:“辟佛等千年,雪冷兰关,从此儒风开岭峤;到官才八月,潮平鳄渚,于今香火到瀛州。”大殿西侧,有多块石碑,其中有一块“功不在禹下”的碑刻,这句话出自韩愈《与孟尚书书》一文中称赞孟子的话,形容古代夏禹以治水有功,深受人民的爱戴,而孟子的功德不在大禹之下,而后人把这句话反过来用来赞美韩愈了。而在另一侧有一石碑,碑上是赵朴初写的一首诗:“到此虚怀遇大颠,留衣亭可与祠班。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赵朴初是中国佛教的掌门人,而韩愈是以反佛教而著称的,被反的反而给反的题词作诗,大有对韩愈高山仰止和敬慕之情,大加赞誉,还挺有意思的。
我伫立了这庄重的祠宇里,面向慈眉善目的韩愈坐像,双手抱拳,向这位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作了一揖。
走出祠外,居高临下,在我的俯视下,韩江水奔滔汹涌而向南,韩江对岸,是潮州新城,高楼大厦比邻接踵,生机勃勃,千年古桥广济桥屹立于波涛中,将两岸紧密地联接起来。此刻,我在想,一千多年前的潮州,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那是一处荒凉偏僻的蛮烟瘴地,是惩处罪臣的流放之地,51岁的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但他在任上的八个月里,实实在在地为民办实事,延师兴学,驱鳄除害,关心农桑,赎放奴婢,造福一方百姓,开启了边远郡州的一代文风,开创了潮州文明不老的传说。中国历史上从不缺为民请命和关心民生的好官,无奈的是君主的昏庸。现代,也有好官,如焦裕禄、孔繁森等,但跳楼者、投河者,自首、批捕、刑罚者也比比皆是,层出不穷,正如眼前的韩江水,大浪淘沙,流向大海,洗尽污垢杂质,回归一个朗朗乾坤。
其实,韩愈与我的家乡郴州也颇有渊源,在韩愈颠沛流离的一生中,曾经六次路过郴州,每次短则数天,多则三个多月,在郴州留下了数以十计的诗文,与郴州结下了不解之缘。韩愈三岁时父母早亡成了孤儿,由其兄韩会抚养,公元777年,韩会被贬为韶州(今广东韶关)刺史,九岁的韩愈随兄长到韶州就职,第一次途经郴州。两年后,韩会在韶州去世,韩愈又随嫂扶柩北上,第二次经过郴州。公元803年,35岁的韩愈时任督察御史,因关中大旱,上书《论天旱人饥状》,请求朝廷宽免灾民税负,为此得罪了皇上,贬为广东连州阳山县县令,上任途中第三次经过郴州。公元805年,唐宪宗即位,大赦天下,韩愈被任命为江陵法曹参军,离开阳山赴任途中第四次经过郴州,并在郴州逗留了三个月之久。
这次经过郴州时间最长,作有诗文十多篇,期间得到了郴州刺史李伯康的热情接待,陪同他游山玩水,饮酒作诗。适逢郴州干旱,李伯康求雨,韩愈欣然允诺,写下了《郴州求雨》一诗:“乞雨女郎魂,炰羞洁且繁。庙开鼯鼠叫,神降赵巫言。旱气期销荡,阴山想骏奔。行看五马入,萧飒已随轩。”希望解脱百姓苦难的殷殷真情见于字里行间。一日,李伯康邀请韩愈游北湖,在湖中,两人以叉鱼为乐,事后,韩愈又写下了《叉鱼招张公曹》一诗:“叉鱼春岸阔,此兴在中宵,大炬燃如昼,长船搏此桥。深窥沙可数,近搒水无摇,刃下那能脱,波间或自跳。……”。郴州人民为了纪念韩愈,在北湖的清水碧波中建了一座亭子,取名“叉鱼亭”,并在亭子前立了一尊韩愈的青铜像,供市民瞻仰。
韩愈既属于潮州,也属于郴州,更属于整个中华民族。不能否认,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不会因人而改变,但人对历史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一种精神乃至一种文化现象会因人的传承而百世不衰,在潮州,以至整个中国的文化发展史上,韩愈有着不可低估的独特贡献,中国文化会记得他的,历史会记得他的。北宋大文豪苏轼撰写的《潮州韩文公庙碑》,至今屹立于韩文公祠里,碑文中,称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对韩愈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近千年前就已成为了天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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