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三道坑指的可是三道瀑布,至于为什么叫坑,有关的民间故事颇多,其中一个故事有点意思。说是很久以前三道坑这地界干旱缺水,郝光和瞎眼的母亲住在这里,为了母亲有水喝,郝光用手和木棍掘出三口塘,唯独离居住地最远的第三口塘有一点点水,仅够母子俩饮用,但没有多余的水浇灌粮食和蔬菜。于是他背着母亲下山找水、种庄稼,得了吃的都是先满足母亲,他的孝心感动了玉皇大帝,便派出天逢元帅下凡帮助他们,天逢元帅举着他的钉耙神器对着三口塘一顿忙活,挖出三个巨型的坑,坑里的水哗哗地涌出来,就着山势形成三瀑布飞流而下,水流所过之处绿树葱茏,奇花异草遍铺,空气清股新湿润,阳光斑驳,形成独特、优美的原始次森林景区,是国家级3A景区。
我的倔是发自骨子里的,就连生孩子也一样。 医生护士围着产床上的我使尽了浑身解数,我的身体硬是倔着不放儿子出来,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喘着粗气大吼“再不使劲宝宝要缺氧了”。敢吓我?我的倔劲上来了,哧溜一下儿子就弹射了出来。 去三道坑去得多了,越发觉得三道坑的倔和我同出一辙。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三道坑那清凌凌的水里却分明瞧见一群群鱼儿游来游去。鱼儿虽小,团体观念格外足,统一花纹,统一着色,若是放一条外界的鱼进去,一准被它们给轰出来。根据它们身上的花纹,人们叫它们蛇花鱼,这么小的鱼冠以这么凶悍的名字,有些不太适应。蛇是种冷血的动物。 可这些鱼看起来不一样,它们活泼又亲切地与阳光嬉戏,身形虽纤细,但大摇大摆在水里游动的模样自信十足,伸手入水,它们更是极友好地游至我的掌心,作出些亲昵状让我不忍去捕获它、伤害它,其实我压根也没想这样。它们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吗?它们又像是老成持重对这个社会了如指掌的过来人。 是三道坑的倔强和安全感豢养了这些美妙的精灵吧。 三道坑的倔与我与生俱来的倔共情着,毫不客气地唤出我的逆鳞。厌倦了世俗繁华与尔虞我诈,用最清明的眼光看三道坑,它多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虽没有“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绝美,以及“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宽旷,但它把自己隔离成一个悠然自得为自己而活、充满内生力量的神秘国度,叫人如何不向往。 我愈来愈多地走近三道坑,关乎水,关乎鱼,关乎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一粒微尘。 夏日的清凉从来都被收纳在三道坑,哪怕是落在这里的阳光,必定是先去北极冰镇后过来的。 来三道坑,要洗尽铅华,素颜、朴衣,轻装而行,轻要轻得深奥些,连心里所有俗世杂念皆要放下,若放不下,三道坑可是不接纳的。三道坑的倔也绝不是好惹的。 白衣素服,浅笑联翩,是最正确的入境方式。 这个神秘的国度,树是永远不死的树,即便它残疾成一块腐朽的木桩,那木桩的周遭或是断面上总奇迹般地发出嫩绿的枝子,化腐朽为神奇说的不就是它?瞧它,倔得可以。藤是不老的藤,它在三道坑遍布奇门遁甲之术,一忽儿越过你的头顶,一忽儿闪到你的眼前,一忽儿又希奇古怪地伸入水里去了,玩它是玩不过的,想远远地避开它,它却倔强地如影随行。水是最善良的水,从未追溯过水的源头,只因从未坚决地走到过第三道坑,第三道坑也倔强地站在极远极高的地方,嘲弄地看着我,我说我只想看水,水那么清,从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流来,滋润万物。它说那你为何不看看善的源头呢?我一无所知,纳纳无言。它说,世人皆知上善若水,水为至善至美至柔之物,但只有承载过千苦万难才能达到善的源头,否则都是纸上谈兵,哪里能明白其中之善呢。 我不敢过多地表白,害怕自已将会负重前行。 轻轻松松,快快乐乐,达与不达自在人心。第三道坑收起了嘲弄的意态,敞开胸怀,清亮的水哗啦哗啦争先恐后向我奔来。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迎面来人,扛一麻布袋,手执一铁夹,见了我憨厚地笑笑,山路狭窄,他便尽量往外边靠着,挪出一大半的空间让我过。我回之一笑,三十几岁的他顿时腼腆起来,脸上升起一坨红。“你的空瓶子难得拿吧,给我罗。”他张开手里的麻布口袋,里面装满了纸屑、果皮、空旷泉水瓶等垃圾。“哦,谢谢啊。你天天要负责捡拾这里的垃圾么?”“我们村排了班,轮班来的。”说完,他慢慢走了。看他东张西望找拾垃圾的模样,我心里竟升起了个奇怪的念想。他多像一条在水里自由自在游动的鱼,是的,他是三道坑的一条鱼。鱼和水相依相存,你滋养我,我取悦、维护你,却不是鱼水之欢? 有了这念想,不由自主地我的脚步也丝滑起来,感觉两条腿正悄悄缩合成有力量的鱼尾,溪涧里的水慢慢升腾,逐渐没过我脚下的山路,隐藏在暗处的蝴蝶和蜻蜓倾巢而出,再无顾忌,肆意扑打着翅膀,以一支最炫的舞蹈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一切都宽泛起来,我的内心阔到无以言喻,可以承载许多许多,盘古所开的天地,以及天地之间种种的种种。我越来越轻灵,鱼一样的轻灵。周围的树木花草、老藤都成了鱼,蝴蝶和蜻蜓也都成了鱼,整个三道坑是一个充满了水和鱼的神秘国度。我们快活地游着,时不时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太阳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它正筹谋向全世界发布这一奇闻。 三道坑倔强地制止了它。 “来一碗米豆腐吧,多放西红杮。”游累了的鱼栖息在一座简陋朴实的木屋里。木屋内的鱼们咧开了嘴,一边游走蔓妙身姿,一边搅拌盆里的米豆腐和西红杮浆,三道坑独有细腻和丝滑强烈地吸引着鱼儿们的味蕾,大大小小的鱼们围着桌子大快朵颐。 但凡畅游了三道坑,吃了三道坑米豆腐的,都已经沾染了三道坑的气息,变成了一条真正的三道坑的鱼。三道坑也不再倔强,坦然签发绿卡。 而我,热衷于这种改变,这种加持,做一条三道坑的鱼却是人间至美之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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