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李根儿（6）又收老二

高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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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根儿再次想错了，老爸老妈在这个小兵儿爸妈的软磨硬泡下，心软着又答应了人家。他心里暗暗叫苦，带了一个小兵儿，已经揽不到更多活儿干了，一般人家不欢迎徒弟，总希望师傅亲手干活儿，带两个小兵儿，咋还能端到人家饭碗？


　　老二的师傅李军不是犯事坐牢，而是病倒了，基本失去了劳动能力。老实说，李军的瓦匠手艺远在一般人之上，也是他作孽，自以为手艺好，年纪轻轻的就倚老卖老，不懂得和气生财，在吃喝、工价上和客户斤斤计较，搞得人家都很不开心；他也无心带好徒弟，挣的钱也不算少，可多数进了和自己那些相好的荷包，洗头房刚兴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少去，老婆对他就如看贼一样，夫妻关系闹得特别紧张。


　　老话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李军如此折腾，哪能有个安身的时候？性病、肝病、肠胃病轮流转着对他造访，就是钢浇铁铸的躯体，也经不起这般毁灭性的击打，他倒下了，停止呼吸只是早晚的事。李军开始交待后事了，好在大脑还算清醒，先是痛哭流涕向媳妇儿认错，表示悔恨，对不起婆娘和孩子。然后按照由外到内的顺序交待，先说明钱的进出，谁欠他的，他欠谁的，数目是多少。在谈到还没出师的徒弟小兵儿时，李军叫媳妇儿扶他坐起来，他是有样学样，照好友张军的样子，抖着手写了短短的一封信给根儿，托本家兄弟根儿帮他把小兵儿带上路，无论传授木工还是瓦工手艺，能端到人家的饭碗就行。说如果老天能够开眼，他万一不死能爬起来的话，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跟着根儿做活计打他的下手。也因为这个原因，根儿爸妈答应了人家，根儿也因此接受了李军的委托，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呗。这个小兵儿来到身边的时候，根儿就开始分别叫他们老大和老二了。


　　旧时有几句调侃女人的顺口溜是这样说的，嫁了教书的叫师娘，跟了打铁的拉风箱，给了sha猪的只能翻大肠，虽然听起来是个笑话，也很不高雅甚至有性别歧视的嫌疑，但其间倒是蕴含了一个人要跟对人走对路的道理，环境对人的成长太重要了。两个小兵儿来到身边后，根儿陡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他也暗自较劲，既然做了好事，就一定要把好事做好，一是有关自己的声望，二也是对两个小兄弟和他俩的家庭负责，绝对不能儿戏，岂可等闲视之？


　　根儿带着问题向他爸求教咋办，他没有嗔怪爸妈为了行好事而叫自己吃了重，毕竟自己也是点头同意了的，因而态度就比较平和。李顺笑着对儿子说，你先掐一下左手，再换手掐一下右手看疼不疼？根儿有点儿懵了，开什么玩笑？老爸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怪话，还在那里笑个什么倒头鬼？


　　李顺见儿子不解其意，依然语气平缓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来说的，你不仅不肯两手互掐，而且要极力保护，要靠两手吃饭呢，不是啊？两个小兵儿现在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要爱他们保护他们，教他们能耐，有了这个认识，事情就好办了。


　　嗯，根儿的眉毛舒展了，眨眨眼睛，点点头，似有所悟的样子，可他并不开口，依然等待着老爸的下文。


　　只听李顺说，爱自己的臂膀，不是总让他们休息，不锻炼哪有力量哪来的本事？这里总得有个规矩，不上规矩不成方圆，这个规矩就是有苦有闲。他们已经跟原来的师傅学得差不多了，可能会产生自满情绪，甚至不服你的管教，如果是这样，咋办？李顺顿了下说，你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他们能独立完成，只要不影响质量，哪怕做法和你师傅教的不完全相同，你就不要多管，要尊重他们的劳动，也是对他们原来的师傅的尊重。如果他们向你提出什么活儿不懂做要你教的时候，你不要急于开口讲，首先是快速判断他们说的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问一问前边的师傅是怎么教的，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就能听出来了。假如真不懂，就要耐心教，边做边讲，直到教会；假如装不懂，甚至有挑衅嫌疑的话，你也一定要克制好情绪，万不可发作，叫他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然后叫他跟你一起做，做得好的也要表扬，如果有什么欠缺，也诚心诚意地给他们指出来。根儿啊，看破就是不说破，这就叫涵养，叫以德服人，你能做到这样，哪个也不敢，或者说都不好意思和你调皮的。学校里的好老师、教手艺的好师傅们，你看有几个大叫大嚷的？学生和学徒一样，都是一团等待点燃的火，好的老师和师傅就如生煤球炉子的高手一样，手中扇子扇风的力度大小都是掌握得恰到好处，有人不懂这个道理，或者口头上懂讲实际上乱来，怎么能点好炉子教好徒弟呢？我不用大喊大叫，能训服最蛮的牛，因为我摸透了牛性；我能种好田，因为我懂得四时八节的气候变化和各种庄稼的习性；我不愿当干部，因为我还真的懂点人性，这个是现在不适宜和你谈的话题，以后再说，啊。说到教学和带徒，我就佩服教你数学的杨老师和教你手艺的王师傅，还有你二师兄，你见过他们大喊大叫吗？更谈不上打骂学生和徒弟了，是不是？


　　根儿听到这里，叫了一声“爸”，刷刷刷地就流下了汪汪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是那么动容、那么放纵。李顺知道是自己把准穴位产生了强烈刺激的效果，他没有立即喝止儿子哭泣，而是默默地走过去拿毛巾在热水里搓揉，挤了大半干后递到儿子手里，轻轻说了声擦擦吧。


　　根儿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两把，透过泪光，他看到自己的老爸神采奕奕，脸上放射着慈祥和智慧的光，而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温馨和快慰。他把毛巾拿过去搓洗干净晾到了脸盆架上，然后缓步回过来对李顺颤抖着动情地说，爸，我有幸遇上了杨老师和王师傅，可我最幸运的还是做了您的儿子！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了。


　　我也有幸生了你这个好儿子！李顺说着张开双臂，根儿扑上来和老爸紧紧相拥，这是根儿记事以来父子之间的第一次拥抱，拥抱得久久，久久。


　　后来，根儿越发觉得他爸和他的这次谈话太重要了，为他在迷茫中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不管哪个小兵儿在想发甩、想调皮、想偷懒、想偷工减料的时候，那种原来想用羞辱他们师傅的无良品行，来刺激以达到教育他们的目的的话语，也会因耳畔响起老爸的教导而强咽下去，由于那些话只会伤人伤己，实在不是良方。每逢遇到此类情况时，根儿都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在态度上表示否定，或者友好地开一个善意的玩笑，使其明白应该怎么做才对。


　　让不看好根儿能带好非正常徒弟的那些人失望了，与其说他们是师徒三个，倒不如说是哥儿仨和谐共生，根儿不会少背工具家伙摆出师傅的架子，总是有说有笑的同进同出。虽然两个小兵儿开口闭口都叫师傅，但根儿不肯响亮地应答，只是点头以示听到，并开玩笑说，你们是老大老二，我只能算老三啊，哈。因而师徒三人就如搭帮干活的兄弟一样要好。最绝的是，根儿开的工价是每人每天一块五，比一般门户工价的一块要多出五毛，因为三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刀强马快，无论木工活还是瓦工活，不光活计干得滑爽漂亮，而且速度上一个工起码要顶别人家的两个工。没有几人是不知道性价比的傻子，扒着肚脐眼算算粗账的人都知道，请工匠上门干活，除了计工算钱外，还要招待比家常好得多的吃喝，这样一来，人家都抢着请根儿干活。手艺平平的人嫉妒没用，有本事你也来呗。


　　根儿也不含糊，第一年到年底结账，没有给两个徒儿一分钱工资，不分彼此，给他俩每人买了一套过春节的新衣服和一部重磅的永久牌自行车，来去方便又能背家伙。两个小兵儿以及他们的父母，心里都乐开了花，私下算算账，娃能挣几个钱？根儿恐怕还贴了本儿吧。估计老大老二的家长是串了气儿的，都到根儿家送了相当厚重的年礼以表谢意。李顺两口子很上路子，按王师傅的做法，给两个孩子都发了压岁钱。从第二年开始，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收到工钱，就按出工日计算发给他们工钱，两个小兵儿家都不肯要。根儿说，这不行，当初就说好了的，我只是受他们的师傅之托带一带的了，再说，瓦工的活儿还是老二带着我们做的呢！不是他俩的师傅出点状况，他们也该到了出师的点儿啦，现在我们兄弟三个相互配合着一起干活儿就很开心，也是我们的缘分哟。这些暖心的话，叫人听得怎能不舒坦？


　　《论语·子路》篇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意是说榜样和表率在教育中具有神奇的魔力，因为见贤思齐是具有上进yu望者们的普遍心态，通俗地讲就是，喊破嗓子不如做个样子。根儿并不满足在师傅和师兄那里学到的基本技能，还讲究自学，工余时间里不是吃喝闲侃，而是忙里偷闲阅读书报资料，特别是专业书籍；他看书，两个小兵儿也跟在后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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