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李根儿（7）硬气为人

高研

　　                                  小木匠李根儿（7）硬气为人

　　根儿带两徒弟到县城里去为人家干活，晚上逛街逛到书店里后，老大眼尖，走过来对根儿说，师傅，那边还有木工瓦工的书呢。走，看看去，根儿说着就去向营业员要过两本书来翻看，看了一会儿问他们想不想看。老二说，看倒好的，可是一块二一本呢！根儿又问老大怎么说，老大说，好是好的，就是贵了点儿。根儿心里那是一个敞亮，爽气地说，我买，你俩回去要认真看，我也看，我要考你们两个的，啊。两个小兵儿吐吐舌头笑，营业员听到他们哥儿几个的对话，也忍不住要笑，他们当然不知道根儿他们仨是师徒关系了，看不出来呗，便催问要不要，根儿立即说要的，《木工手册》和《瓦工手册》见样三本。书放在柜台上，根儿就叫老大老二各人拿两本，不要拿重了，说着自己也在那里笑。


　　奇迹出现了，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的两个小兵儿，拿到师傅买给他们的书后读起来还特别有劲，从编写说明开始，一字不落地抠着读，遇上不认识的字或问根儿，或跳过去。好笑的是，大小兵儿先读的是《瓦工手册》，而原来学瓦工的老二却先读《木工手册》，搞不清楚他俩是想显摆，还是想全面提高。要命的是，书上的字根儿也不全部认识，有些说法也不全部理解，没有办法，只能把“新华字典”塞在工具包里，叫小兵儿他们遇上不认识的字自己查。


　　正如伟人所说，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那两本手册虽然编得通俗易懂，然而外行只有看个热闹，内行才能看到门道。比方说，最简单的拉锯、推刨的姿势、角度和着力点是怎样，才最省力又对腰背肌造成的劳损最小，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的话，人就不会机械呆板地模仿师傅，而能自觉地按照规范操作。哥儿仨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还经常相互观摩进行切磋交流，因而技术上日日精进，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同行们的前边很远了。


　　到城里谋生可以说是钱好赚活难干，因为各家旧式的房间大小不一结构有别，家具店卖的是厂家生产的规格型号统一的家具，难以满足不同需求。人们不管根儿他们叫张三还是李四，开口直呼小木匠，问小木匠能不能按照家具店的款式放大或缩小尺寸打置。根儿回答得很硬气，只要您领我们去看到某种款式，再到你家量好房间的尺寸，我们就能画出效果图来，你们满意后我们再动手，打造出来不走样，不出意外肯定得体能让您称心如意，所谓量身定做就是这个意思吧。


　　按客户要求刚做好了一家，人们去看了都啧啧称赞，小木匠的名声就在巷弄里不胫而走，第二家才开工，已有几家相约着来请小木匠去他们家量活，有几家已提出先给了定金，活儿干得好呗。这下子可让根儿为难了，因为他在家的时候已经答应两个人家立秋过后开工盖新房的，定好的日子不可随便更动，乡下人翻盖个新房要省吃俭用积蓄很多年，太不容易了！特别是其中一家，经济状况极差，大风大雨中的破草房摇摇欲坠，更是耽误不得！哪能只顾自己在城里捉票子？


　　根儿到城里接的活儿，是他家的老朋友回城知青杨冬爱帮助揽过来的。冬爱刚插队时就住在根儿家半年，他叫李顺两口子哥哥姐姐，跟着李顺学了一手用牛耕田的本事，其间相处甚好亲如家人，根儿叫他冬爱叔。冬爱按政策计划回城后，被安排在县农业局做办事员，两家依然往来热络，比一般亲戚走得还近。根儿觉得为难就去找他的冬爱叔商量，冬爱笑着说，这有何难？你手艺做得好，叔叔我也有面子啊，你和人家打好招呼，先谢谢人家对你的信任，说等回家为急要翻盖房子的人家搞好再来帮他做呗，谁还能不通情达理？


　　已经有人家给定金了？


　　也好办的，和人家说把话说开了，你相信我的，我回家干好了来第一个先帮你家做，要是不很相信我的话，立即退回定金呗，做人要客气，也要硬气。


　　冬爱叔，我听您的，您讲的在情在理。


　　喏，这方便袋里是两条烟两瓶酒带给你爸，这两捆毛线带给你妈，不要搞错哟，冬爱自己说得笑起来了。


　　叔啊，这怎么好意思？根儿推着说不要。


　　傻根儿吧，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你能代表你爸妈拒绝我对他们的意思意思？和你爸妈说，到县城来一定要找我；过段时间我去参加检查秋播工作，不吃公饭，食堂就开在你家里，呵。


　　好的，那我先代表爸妈感谢您的意思，欢迎您去我家作客，爸妈见叔您到了，不知有多开心呢。


　　根儿很真诚很礼貌地和客户打好了招呼，预支了定金的人家表示了相信小木匠的话而不肯退回定金，已开工的，根儿和两个小兵儿加开夜班提前完工，人家表示满意结清了工钱，并加餐加酒为他们送行。


　　人们的理想是心想事成，但事情的发展往往比人们预料和期待的还要好。根儿带着两个兄弟回到家时，首先听到的是两个特好的消息，老大的师傅张军因在改造中表现好，曾在一次救火中立大功，提前释放回到了家，老二的师傅李军重病倒下后想通了做人的道理，开始清心寡欲，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现已康复得差不多，甚至蠢蠢欲动想出来开始揽活儿做了。两个哥们儿先后来到根儿家，千恩万谢恨不得要下跪说，是根儿把他们的徒弟带上了路，稀里哗啦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堆这两年他们日子怎么难熬，而这两年揽活儿不难工价也涨了，这个账怎么算之类的啰嗦话。


　　不不不，根儿好像没有听出他们的弦外之音，还有点儿腼腆地说张师傅和李师傅不要说得这么客气……


　　停！李顺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喝令根儿不要再讲，他推断张军去李军家通了气后来想讨个说法，于是慢悠悠地对他们说，不知二位师傅今天登临寒舍有何见教啊？


　　张军和李军当然听得莫名其妙，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只是呵呵呵的憨笑。还是张军反应快点，接口说，请李师傅把话讲明白点，我们没有听懂您的意思。


　　李顺立即说，哦，首先请你不要叫我师傅，我只会训顶人的牛老实耕田，再说，你们谁的师傅也没有委托我带你们的徒，倒是你们两位师傅拜托我儿子帮你们带徒，都写了委托书的，对不对？


　　对对对，是是是，我们是来感谢您和您儿子的。


　　喔，有你们这样来感谢的？是带了四两酒，还是买了两块糖啊？这是你们师傅教的，还是你们父母教的？李顺的话显然就不太客气了。


　　张军回答说，这是我们的不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也手上紧，您大人大量，万请原谅！


　　爸，您说的什么呀？不要多说了！根儿立即阻止他爸发火！


　　坐一边去，李顺呵斥儿子后，又对他们说，你二位师傅不光是来谢我儿子的吧？


　　嗨嗨嗨，张军和李军尴尬不已，笑着等待李顺的下文。


　　你们虽说得含糊，但基本意思都是清楚的，我家根儿还稍微嫩点儿，可能没有全听明白，但点头同意就得算数，是不是？


　　是是是，李师傅说得对，张李二军齐声说。


　　我把话挑明了说，不知二位师傅可否记得委托书的内容了？


　　记得记得。


　　那就好，也不必我拿出来给你们看了。你俩今天来，我猜想着，是不是，把徒弟带回去和你们一起做啊？同时唻，把两个小兵儿和根儿一起做的工钱要结个账，是这个意思吧？李顺见他俩有点难为情的笑着认同，便接着说，你们委托的内容是请我儿子帮你们把徒弟带到能端上人家饭碗，现已带到差不多能独立揽活做了……


　　谢谢，谢谢，我们……


　　别急着说谢谢，哈，请问，你俩谁给过一分钱委托费的？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儿子白捡了你们的两个现成徒弟？呵，告诉你们，要跟我儿子学徒的排队在等呢！你们能不能师徒团圆，你们分别和小兵儿还有他们的家长谈，我家不予干涉；至于说到娃儿们的工钱，你们恐怕不好意思到我家来提吧，说句你俩恐怕不爱听也大概做不到的话，我儿子没有赚哪个小兵儿头上的一分钱！工钱呢？你们自己去问问小兵儿和他们的家长，好不好？再说句你们可能不信的话，一般匠人一个工是一块，但我家根儿出师以后，每个工的标价就是一块五，活计还是来不及做，不信的话，就去问问你们的徒弟吧。


　　爸，你说这些干嘛？其实根儿听他爸说这些显摆的话，心里爽得很，可还故意嗔怪他爸说，张师傅和李师傅又不是不懂这些情况咯！我又不是带不上徒弟，前年我坚持不收小兵儿为徒，是您硬要做好人叫我帮人家忙接受委托带的，如今说这些话有意思吗？虽然您说的都是事实，但手艺人讲究的是同行亲家和气生财，以后我还要和两位师傅相处呢，是不是啊？


　　是是是，根儿说得对！李军跟着凑上一句，其实心里暗地叫苦在骂着，张军你这个za种，怂恿我跟着你来胡说八道丢人现眼！张军也说着没错没错，被李顺父子俩一唱一搭羞辱到无地自容，还硬着头皮自我解嘲说，谢谢根儿为他们带好了徒弟，以后还要一起揽活干相互搭伙儿吃饭呢。


　　张军有什么办法呀？也是出于无奈，怂恿着李军一起来看看能不能蒙上几个小钱花花，结果被熊得灰头土脸，也是他自己不自量力，无论是从德还是从艺上看，李顺父子俩哪里是他随心所欲算计着随便能喝到的一杯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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