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

不系之舟 · 发表于 2025-3-2 08:40:56

   山村里不可能产生大dizhu，富农老土就成了大队、生产队里的头号阶级敌人。
   开社员大会批斗老土往往是十天半个月就会上演一次的节目。老土低着头勾着腰站在台上，大队或者生产队的干部坐在席上叽哩哇啦，下面的社员们除了偶尔喊两句口号拍一下巴掌外，就成了木头了。
   老土的儿子小田那时还穿着开裆裤呢，不懂事地在会场上玩闹，不理解高大挺拔的老土在台上怎么是那么一种猥琐模样。
   小田八岁时，老土有一次在台上低头勾腰，两只手却高高高地举起一棵油茶树，一副怪模怪样，末了还挨了大队长节军好大好响的一记耳光！
   原来节军发现老土扛回家的柴禾中有一棵油茶树，这下就不得了了，认定老土砍油茶树破坏社会主义生产，自然要让老土站台上低头认罪啦。他让老土举着那棵油茶树站在台上，听他作报告，大讲特讲“抓革命促生产”……他讲得太久了，年过五十的老土体力坚持不住，双手没劲儿了，那棵笨重的油茶树就咚地一声落了下来，社员们一顿哄笑就淹没了节军的报告。节军当即勒令老土再将油茶树举起，老土可怜兮兮地说：侄儿啊，我举不动了——再说这棵油茶树已经枯死了，枯死了的还不能砍了当柴禾么？我的侄儿——
   没想到节军一耳光搧在了老土的老脸上，狠狠地说：谁是你侄儿？破坏社会主义生产你还想狡辩！没门！
   老土挨了一耳光，在节军的训斥中突然倒在台上。
   老土被搀扶起来回到家三天没合眼三天没吃饭，两只手臂到肩膀部位肿得老大。他脸色铁青着一言不发。第四天，小田盛了饭拿了筷搁桌上让他吃，他叫着痛抬起肿胀的手臂，刚拿起筷，哎哟一声又掉了。他突然咬起牙高扬起巴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说：狗日的节军，你不认我这叔，好啊，我们鸟也不相干！
   小田知道，生产队上社员都同姓同宗，节军跟小田辈份一样——在祖宗排定的辈份表里，小田们都在“节”这一代上，所以，他真该称老土为叔。
   老土作为长辈，挨了晚辈的巴掌，那面子往哪搁？小田后来找到了一个词儿，可以形容小田老土对节军的那种心情，那就是“不共戴天”。
      打那后，老土再也不从节军家门口过了，宁愿绕道远行。
      可老土还得在会上挨节军一拨人的批斗。
      几年后，老土的帽子摘掉了，很快地，土地也承包到户了。这下子，老土真的和节军“鸟也不相干”了。
      老土是养鸭的行家，他养了好大一群鸭子，上千只呢，卖鸭卖蛋，收入很好，率先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全乡闻名，还出席了县里召开的勤劳致富表彰大会。
      老土开始过上了“翻身的日子”，昂首挺胸，甚至于趾高气扬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土开始早上赶着那群鸭子经过节军门前出去，傍晚又赶着那群鸭子经过节军门前回来，在鸭子的嘈杂的嚘嚘声里一路放开嗓子吆喝。
      那会儿节军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了。
   老土一次次扬着大手，说，支部书记有什么了不起？狗日的，咱家不尿他家！
   还老是哼着鼻子说，报应！真正的报应！绝事儿做多了，做得过分了，你狗日的节军成了绝户了吧！该！
   原来，节军只一个女儿，没生下个儿子来，香火无继，这在山村里是无法抬起头来的。
   老土让小田不跟节军及其家人打交道。
   可小田上完初中上高中了，节军的独生女儿小可一直跟他同学。小可漂亮又可爱，漂亮又可爱的小可总是来粘乎他，他就控制不住啦。
   老土听到风声，把小田叫到祖宗的神龛前，说，崽啊，我的崽啊，你跟节军那狗日的同辈份，小可这妖精该叫你叔啊，同姓同宗的，辈份不同，你要乱伦是不？你要认节军这狗日的当爸是不？
   老土有些话是胡说八道，但小田不能反驳。
      老土最后点着儿子的脑袋说：这事儿到此为止，除非天塌了地陷了我死了！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