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与一棵草之间

不系之舟

                                                                         一朵花与一棵草之间                                

        山村穷，穷得只能让人生存下去。做父母的想让子女过得风光些，也好让自己在生存之外享受一点风光，就勒紧裤带，把若干年来卖肥猪、卖鸡蛋、卖木头的钱归拢来，再找山外的亲戚借些，送子女上学去，指望着子女读了书在城里谋发展，有能力接他们领略外面世界的精彩去。

        我和兰初中毕业后，被父母送进了省城里的一所中等职业学校。作为女孩子，我们选择了旅游和酒店服务专业学习。

       一眨眼就是三年，我们拿到了中专文凭。与此同时，身体上该成长的地方也都成长好了。当然，不怪父母就怪上帝，我比起兰来要逊色得多，身材不如她高挑，脸庞不如她姣美，姿势不如她柔媚，肤色不如她白晰……这样说好了，兰是出色的漂亮，是一朵花，而我太寻常，只不过是一棵草罢了。

        我们回了老家，在县城里一家宾馆做了服务员，做收拾客房、接待客人等工作。临时工，工资么，吃住之外，2000元一个月。

        2000元，百元钞票20张，我和兰都知道，这跟在省城学校上学前后三年所花的十来万比起来，显得太单薄了。不说让父母享受一下风光，就是偿还家里为自己上学而借的债都有待时日啊。

        念及这些，我们就有些神色黯然。

       结了婚的年龄偏长的一些女同事对我们说：别嫌钱少，比起我们这些已婚、过时的贱货来，你们有希望在！找有钱或者有权的男人一傍，什么风光没有?

        我装作不懂，偏开身子不作答。回过身，看见兰笑着跟我挤了挤眼睛。

        兰是一朵花，自然地在出入我们宾馆的所谓客人的眼里开放起来。局长、老板、经理之类的不时点名要她上桌陪酒，约她外出潇洒也是常事。

        而我是一棵草，真正的“狗不理”。

        兰不久就有了一万多一台的最新版苹果手机，手机响得很频繁；有了沉甸甸的项链，在白晰的脖颈上明晃晃地闪光。

        不多久，县里换了县委书记。新来的县委书记姓黄，上任之后把县里重要会议都放在我们的宾馆召开。我们作为会场服务员，就一次又一次近距离地领略了黄书记的风采。

        黄书记在台上说，我们要用两三年时间，举全县之力把我们的县城打造成全省一流的县城，修风光带，建大会堂，开辟公园，拓宽广场……

        我们一些女服务员闲聊，都说50岁的黄书记显得好年轻，好有气质，好有魄力……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有促狭鬼说：男人，象黄书记这种男人，有权力，又有魅力，好多女人往上扑呢！有多少情人谁说得清！

        马上有人就将了她一军：你好像有那个意思似的，去试试嘛！

        我？人老珠黄，白送人家也不入眼嘛。人家面前排着老长的队哩，年轻漂亮如鲜花的才有份呢。

        大家嘻嘻哈哈，可兰没开腔，我站在旁边也觉得没脸皮说话。

         县里的大会一次次在我们宾馆召开，黄书记一次在台上作报告，我们一次次提供服务，包括上主席台给黄书记续开水。

         给黄书记续开水的事我做过，当然兰比我做得更多。兰给黄书记续水是一种慢动作，自始至终笑得好美好甜。

        我和兰的日子表面上差别不大，实际上应该全然不同。这一点一年后得到了印证，兰家里建起了山村唯一的二层小洋楼……

         父亲双眼浑浊，对我说：丫头，兰她爹讲，兰一年就给家里拿回了十多万，建起了小洋楼。你呢，差那么远，怎么回事嘛！

         我感受着老父亲的幽怨，却不知怎么回答好。我一年工资不过两万多元，一分不剩全数交给了父母，——我只是一棵草啊。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由怀恨于兰——她这朵花太让我失色了。让我稍感宽慰的是，兰很快就离开了我们那家宾馆，到外面发展去了。去了哪里呢？一开始，她跟我及一些同事通电话说在深圳，后来就什么音信也没有了。

         两年后，我老爹跟我说，兰在城里为她爸妈买了豪华套房，不是在小县城里，是在我们市府所在的大城市里，一百多万呢，她爸妈已搬到大城市里风光去了……哎，人家那丫头有本事，没白养啊！

        想来，我是爹妈白养的了。心里不顺也没法，人家是一朵花，我是一棵草，作为女孩子，兰拥有最值钱的资本，而我没有，你不服气也得服气。

        这时，我们的县城换了面貌，黄书记被提拔到市里任主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长去了。

        日子一晃又过去了3年，25岁的我仍旧在宾馆做着端茶送水、整理客房的工作，工资么，每月涨到3000元。我是一棵草，没人青睐的草，很现实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不知道兰这朵花开得怎么样了，无处打听，打听好像也只能伤自己的心。

        同事告诉我，黄副市长出事了，已被留置，市里有人说金额上亿的住房公积金tanwu案跟他有牵连，他被扯了进去，接受全面调查。

       我好奇了一下，马上就无所谓了——这些官员的事情跟我有多大的相干呢？

        但事儿竟然轰动了全市。没过多久，黄的一系列问题就被彻底审查了出来，tanwu、受贿数额数千万，被判处死缓。

        接着，在多种网络媒体上，我读到了事情的原委，读着读着，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怎么也合不拢。

       文中写道：审讯中，黄自称是玩权、玩钱、玩女人的“三玩市长”……有名有姓并长期维持关系的情人有九个，而他最不能忘怀的是兰。当初，兰在X县宾馆做服务员时，是香花一朵，美丽、大方、纯情。兰亲切地称他为伯父，求他这个伯父多多关照、培养她，随即就以青春的身体作礼物献给了他，并说只要他需要，她就服务他一辈子，为他生儿子。就这样把黄感动得热泪盈眶……黄把兰安排进了市电力集团公司，只拿工资不上班，又为她买了一套别墅，并先后配送别克、宝马两台小汽车……他们的私生子出世后，黄为之筹措成长基金，每年注入一定数额，案发时已达到800万之巨……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此后很多的日子里，我摆脱不了兰的这一段传奇。过年时，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往山村唯一的一栋小洋楼望去，远远地，见到了兰的爹妈，他们正牵扯着一小男孩，茫然地晒着冬天的太阳。

       我的爹妈跟我说，兰的二老早搬回来了，城里的房子肯定没收了吧。那小男孩就是兰与黄的私生子……兰的下落我们倒是不明。

       我说我也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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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

李靓才 发表于 2025-3-30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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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评析。

末尾言其下落不明，小我自以为含意不简单，也许晦涩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