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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6 09: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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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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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说,别着急,不会丢的,她一定是去医生办公室了。
您老怎么晓得的?我有些狐疑的问道。
风里雨里一起红尘作伴几十年了,老赵的德性我还不晓得?她从不麻烦人,哪怕是有金山银山的学生,她也不想多沾一分光。估计她是晓得自己只断了俩肋骨,没啥大碍,就强挣着去找医生要求尽快安排出院了吧?
医生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门外传来的声音不是赵老师的,是一个似曾熟识的男声。随即,上身缠着绷带的赵老师在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艰难地挪进了病室。那个中年男子好面熟,同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是谁呢?不会是龚老师吧?
我站在一个离病床较远的角落,没有立即上前相认,为了第一时间晓得医生不同意的原因。在几个人的帮衬下,我们的赵老师,虽然已是一头银发但面容还那么清丽而清癯的赵老师躺下了。那位与声音一样,其相貌也让我有似曾相似之感的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开口了:左肋三根骨头摔裂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裂缝,比较长有点宽的那种,没有粉碎性骨折,对于中青年来说,不算太大的伤情,住几天,固定固定,自己回去养伤就行。可对于赵老师这么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没有医生日夜观察治疗哪成?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证实了中年男子与身旁那位中年妇女就是龚老师夫妇,获悉了在我们进病房前一会儿发生的小插曲:龚老师接到程发电话后,便同夫人急急赶来医院,正巧遇上赵老师双手使劲抓着床沿,竭力抬起上半身要起床去医生办公室,可怎么也不能完全抬起,更别说下床穿鞋扯鞋后跟站立走路这一系列连贯动作了。听她这么一说,龚师母连忙按了一下床头呼叫器,里面传出护士声音,可立马让赵老师一声“没事,按错了,对不起”而回绝了。她说非要亲自去拜访医生,这样才显得自己伤情很轻微,可以出院嘛。两人只得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一步步慢慢挪往医生办……
赵老师还是像以前那样,处处替别人着想,而且为了让自己的想法变现,还那样心细如发,考虑周全,尽管这周全里透出几分她不能自察的幼稚成分——医生那么好骗吗?二十年没见面,赵老师还是当年我所熟悉的赵老师啊!至于龚老师,从赶赴医院的急切劲儿来看,不还是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尽管二十年时光在当年那张俊朗帅气的脸上雕刻了浅沟深壑道道沧桑,可怎么着也不是我无法辨认的理由吧。我猛的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走上前去同两位老师一位师母相认。
一番惊喜,一番慨叹,一番唏嘘……
好说歹说,赵老师留了下来,可就是不肯接过子衿递过来的那张卡。还是龚老师打了个圆场,说这事既然发生了,您也不要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没有直接肇事者,间接肇事者也必须承担责任。既然是舒堃飙车引发的,不管您是不是他的老师,负责治疗费用以及其他相关支出,他都是无可推脱的,再加上他本人态度诚恳,出国前让子衿代为赔罪道歉,这笔钱就算有些多,您也尽管先笑纳,然后把一笔笔开支记好账,到时没用完的再退也不迟呀。
大家齐声叫好,子衿朝程发使了个眼色,两人前后脚地溜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程发充当二传手,把方才那张卡朝余老手中一递:预付医院一万,剩下的四万先给您。
赵老师说:这样吧,舒堃的诚意我先收下。不过你们也不用给老余,他眼睛看不大见,还是先搁子衿那,要用的时候你们帮我去用吧。一笔笔记着,听小龚的,没错。可话说回来,我收的只是诚意。钱,算我借的,我会尽力偿还的。
这时候我必须说几句了:赵老师,舒牛皮为了他那个所谓的派那份所谓的酷犯下的过失怎能不付出代价不实实在在表示歉意呢?您这还算幸运,如果摔得更厉害,抑或被那飞车撞了,轧了,后果不堪设想呀!当然,这点钱,对于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拔一毛而示悔意,拔一毛而拯心灵,拔一毛而重师道,还是断断不可少不可不拔的。您不让他拔,当然是您清高一世的自然反应,可对于这家伙,清高无效,切不能讲恕道呀。您安安心心收下这钱就是,就按他说的,少了,再补。您现在不给他上课了,可您永远是他的老师,您收他的诚意收他的钱,其实就是教育他以后怎么走路,是另一种形式的帮他。另外,他也休想拔了一毛就万事大吉,以后他还有得受呢。您放心,他老婆子衿,还有我和程发等发小,不会放过他的。不把他那种“老子小镇第一”、飙车耍酷没商量的威风敲打下去,我们几个都没脸见您了。
那天晚餐,是子衿亲自下厨,做的几样清爽可口的海鲜、清炖鸡汤和小菜。让程发送到病房给赵老师老俩口好好进补进补。我们还邀上住在小镇的几个发小,就在子衿家围坐一桌,一起举杯祝福龚老师夫妇。
我象征性地碰了几次杯,然后极其霸道不容分说地包下了在病房照护赵老师的两个晚上。
连续两个上午,我都在程发家呼呼大睡,下午去小镇附近的田野上走走,或者去几个发小家轮流坐坐。第三天,外地能赶来的童鞋发小都赶来了,于是乎我的钱袋发痒了,蠢蠢欲动好几天的银子们亟不可待要脱颖而出了。连忙把它们朝程发一交,让他替我联系酒店筹办饭局一应事宜。那顿饭呀,没有牛皮在,喝酒行令欢声笑语乃至鬼哭狼嚎的气浪照样直上干云霄,一干三十大几的壮年男女一下子退化成小毛孩小囡囡,各种卖萌各种耍赖各种无赖各种发嗲各种无厘头倾情上演,那个癫狂劲儿,不提也罢。
那天晚上,程发要去医院照护赵老师,我们几个一同进去,看到老师状态不错,坐在床上和余老在下跳棋。老余总是慢那么一两脚,老师说你这象棋高手一改行下跳棋怎么成了个臭棋篓子?退休后陪我两年了还没长进。要不我改行,明儿你拿象棋来,看我跟你学一段时间,不把你打败?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有所伴老有所乐吧。我都醉了,虽然我离老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老师说感觉好多了,不用人扶,就能抬起身子,慢慢站立,缓缓走两步了。程发见状,不禁说起当年自己在一次举重训练中受伤,住院治疗了几天,亏得老师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每天晚上精心照料到子夜,再与妈妈交班。一见我能像您刚刚这样子走几步了,就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说到底是身体健壮的孩子啊。
就这么在忆旧声中说说笑笑了好一会,我站起来同老师道别,说单位事儿太忙,明天就走了,离开小镇回单位去了。老师一听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甩开余老的搀扶,自己略有点艰难地移了几步,靠近我,口中嗫嚅着尚明,尚明,好不容易喜相逢,可这么快就看不到你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看着看着,我的泪珠还比老师还先一步夺眶而出,一旁的余老,还有子衿和程发的眼睛都湿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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