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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7 11: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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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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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房出来,我和子衿漫无目标地闲逛。放眼望去,在小镇上空挂了亿万斯年的星星被牛皮打造的现代楼群举起的七彩霓虹赶跑了,各种迷幻闪烁的光波投下来,仿佛在无痛式切割我俩平行移动的面孔,我看到子衿那张俊俏的脸,被不断地涂抹上各种花色,弄得滑稽不堪。于是我俩来了个“挂花大逃亡”,逃往小镇东头与田畴毗邻的一处林苑,绝对是一片被霓虹冷落的地方。
没想到小镇还有如此星月皎洁林木扶疏鲜花竟放春风沉醉的地方。徜徉其间,我和子衿早已不自觉地挽着臂膀,吮吸着夜空中沁人心脾的芬芳,彼此间靠得这么近,还是二十年前在一块“学术探讨”或野外玩耍时偶尔有过的耳鬓厮磨呢,其时两小无猜也算不上,充其量算个群小无猜吧。这芬芳不知是成片的紫丁香释放还是身边这位女神体内飘出抑或是二者联合熏蒸我的嗅觉呢?我已经迷迷茫茫,不会去试图破解芬芳之谜了。只觉得一种来自心底的狂念攥住了我,让我处于一种失明、失聪乃至于失重、窒息般的迷醉中,身外、心外的一切似乎都远远地逃遁无形了。
也不知醉了多久,当逃遁的一切缓缓回归于我的时候,我猝然发觉我怎么和子衿这么紧紧地拥吻成一个灵肉共同体了。怎么回事?二十年缠绕着我的小镇不了情难不成还含蕴这么一种自己也没意识到或者说是潜意识的情感吗?
然而,此时此刻,我怎么能像挽着恋人一样挽着这位既是发小又是发小妻子的美人徜徉在花前月下,甚至忘情到交颈相吻,忘却世间一切,竟至于如此熏熏然陶陶然的地步呢?怎么能在牛皮远赴南非之时同他老婆来这样一段月朦胧情朦胧呢?要知道直到如今,我除了在梦中那张婚床上依偎过她,清醒的时候从没有想这样与她在夜色里浪漫的呀。
我下意识地移开她环绕着我的柔滑微凉的玉臂,退后一步,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再次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距离一拉开,氤氲在两颗心之间极富诗意的沉默由她打破了:怎么了?理智回归了?划清界限了?咱心地纯洁,拥吻一下又有什么?“发乎此,止乎礼义”的信条延续到现代社会,咱就不能“止乎拥吻”?接下来什么也别做不还是纯而又纯的友情吗?别,别,别,你别再来,再那么手挽手就显出了几分刻意。要知道,所有纯洁美好的情愫都是不能刻意复制的,不是吗?
我们在一块长条形石凳上坐下,我所有的语言所有的动能都离我而去了,除了享受迷人的夜色,倾听昔日发小如今女神均匀的呼吸之外,我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让时空这样定格直至永恒,多好!
又是子衿,用她那与其容貌极不协调的破锣嗓音打破这诗意的定格:总不能像两个哑巴一样傻傻的望着一勾新月,满天繁星吧?又不是诗人,对了,你这不是在酝酿一首诗吧?记得你以前动不动来他几句,什么流派说不上,意境还蛮美的。
没有。我离开小镇后从没做过诗,尽管小镇不了情不时地召唤我的诗意。可我总担心自己那拙劣的语句会亵渎这份真挚而又多义的不了情。吟诵古诗,最多的也只是一首《短歌行》,而且大都是反复吟咏其中的两句。
哪两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天哪,你还没忘,二十年前我夹在一本书里我亲笔抄送你的这首老曹的诗你到底没有忘?!我好感动,好感动哟!
忘不了,这也是不了情的组成部分嘛。不过我可没收到过你的亲笔抄诗,我是心底里一浮出子衿这两个字,就自然而然吟诵孟德这首诗。看来,你那纸条八成是掉了,飞了。
你知道吗?当时你们都说牛皮这家伙早熟,个头一丁点大,成日见打我的主意。可谁也没想到我比他更早熟,但我恋爱的对象绝不是他,而是……而是……在组今天没外人,再说时过境迁,不至于还有任何非分之想,直说了吧,望着我,同新月一起望着我的眼睛,听我清清楚楚地说:我爱的人就是你,就是——尚明。这下你该明白我抄送这首诗给你的弦外之音了吧?
尽管之前我有些预料,可实打实每一个字都不含糊从她朱唇里说出来,我还是惊呆了,喜呆了,也悔呆了。怔怔的望着她的眼睛,半晌也没移动。
我当时没想到你要离开小镇,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你就那样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一个15岁少女过早驿动的心……多少年了,我还在打探你的消息,可你谁也没联系。最近才晓得还是程发这唯一的发小牵在你手里,这家伙真不知为何跟你铁得这么紧,对你简直是惟命是从,愣是守口如瓶,不透露关于你的片言只语。你就这样从我的世界蒸发了。高中那几年,我备受相思之苦,成绩每况愈下,到了备战高考冲刺阶段,才猛醒恶补,连续熬夜,可杯具还是扣到了我头上……
接下来的悲催事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大学梦就此破灭,破锣嗓音把你折磨得五内俱焚,最后还不得不破罐破摔,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没看到你的纸条?为什么那时的情窦一点也没萌芽?为什么要离开小镇并且一别二十年音讯全无?
罢了,就像你说的,时过境迁,说这些都没用了,但不是没有意义,至少我非常感激你这份纯洁的情爱,感激你这份襟怀坦白,当若干年后回首往事时,我会……
别,别,你先别说,让我揣测一下你会干啥……唔,你会把今晚这一幕始终放在黄金时段播放,我无论在哪都能通过天眼看到你痴痴盯着无形的忆旧版屏幕的眼神。
别说得这么酸不拉几的,还说你不再写诗?这不就是那啥酸酸的诗么?呃,对了,你不是说以后你会到咱们这一带工作吗?那我们说好了,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驾驭好牛皮这匹烈马。
你不是调教得很好吗?他的事业全都在小镇,他让小镇提前进入新世纪,尽管他是想让所有小镇人对他感恩戴德。还有,这些天听不少发小说起牛皮这家伙别看他财大气粗,却从不沾花惹草,绝对忠诚子衿你一个人。这些都不假吧。
不假。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之所以和他结合,完全是为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小镇这块热土,我大学没读成,嗓子也坏了,就在小镇街道办事处干些小事,但我用婚姻绑定他,就让这家伙无形中利用他父亲的权势和自己从来不缺的鬼点子把小镇建设搞起来,造福镇上百姓。为了这,我在他面前不知说了多少违心话做了多少违心事?他这次去南非,我心里还是不那么有底,这家伙会不会做出有损国格的事儿来呢?回国后再干十年,会不会兑现承诺,当真退出江湖,致力于慈善事业?这些你都得放在心上,帮我敲打敲打他,别让他食言。他好多次跟我说起你,说从你当他小老师起,这么多年,他真心佩服的人,就只有你。
荣幸啊,我在他心中有那么神?牛皮的话,当真全信?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贝加尔湖畔》优雅动听的音乐又响起来了,子衿掏出手机:喂,牛皮。又吹上了?这么快进入工作程序了?你倒是把工程质量抓好哦,别只顾进度。对了,尚明明天就要走了,你跟他说几句吗?怎么,没声音了,跟尚明有仇还是咋的,怎么挂机了?
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有小小头像闪烁,是前几天见面时这家伙给我手机设置的他那牛头。我摁下接听和免提键,抬头望着星月皎洁的夜空,对着话筒吼道:牛皮,你牛皮吹到南半球,还得铺回咱北半球一个芝麻小镇哦。我没多久就会把自己交给小镇,到时,你可逃不脱我的敲打喽……
哈哈哈……敲吧,打吧……太好了!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牛皮响亮的笑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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